晨起未见太阳升起的影子,雨季又来临。
昨夜他流下的眼泪在我的左肩还稍有余温 ,还记得,自己乖乖地靠在他胸口,扬目时,心像是被谁的尖爪狠狠地抓了一下,生疼——那双明眸隐忍着,圈住浮动的泪花,硬挺着不让它泛出来。他向着远处望,路灯的尽头是寂寂无声的黑 ,直到夜深,最后一盏灯的微光悄然离去,他才像小孩般一头埋进秋和的怀中,任凭零碎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泪冰凉......
“你觉得人除了死还有什么后路?”他开口说话了,那一瞬,我感觉自己的心里百木凋零。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他颤抖的心正像摇摇欲坠的枯叶,一触即碎,我什么都不敢说,极愿呼吸都静止在空气里。
“我们......分开吧,我想独自静静,我去找点什么,找到了,就回来见你。”他捧着我的脸,掌心的温度在慢慢蒸发,神伤的目光逐渐暗淡。我没有说话,低了头,只听见,泪水落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如果......没找到呢?”我在心里默默地问,不敢说出声。他要走了,要离开我了。从前的世界是因为他才逐渐有模有样地添了些活色,如今他要离开,费好大力气才搭起来的躲雨亭,要荒废到何种境地啊?小草被风雨摧残,至于泥地里也只有无声的呜咽,因为小草是那样卑微,我爱他也卑微到了土里,我“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那样心疼他,那样不想放手,所以我走了。
人除了死还有什么后路?我想,我一直想,我要是想出来了我就能救他,把他从虚空的黑洞里抱出来。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也不知道人除了死去还有什么后路。
高三那段时间,我脆弱得连根枯草都不如。一到下雨天,我的眼泪就要跟着雨水一同流向大海。身上的力气被哭没了,瘫软在床上,关闭一切感觉,让灵魂在黑色的无底洞里无限下坠。这是我的忧郁,然而除了忧郁我还有暴躁。卫生间的马桶堵住了,梳不通了,因此我莫名的烦闷,我如同牛一般的固执,一定要把马桶疏通才肯做其他的事。于是我给班主任请假,说自己痛经上不了课,然后就一直跪在马桶前,用工具,用手,用眼泪,一遍一遍驱赶着那脏物。像是世界驱赶自己那样。
彼时时间变得密集起来,我时刻都能感觉时间在我的身体上淌过,无论我走在什么地方,世界里只有躁郁的我和静态的时间。那时候我经常问自己,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直到遇上他,两个踽踽独行的青年人同了路。但依旧颤颤巍巍,不敢向命运举起宣战的旗子。
我们相遇于文学社,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笔记本,认真读下自己写的诗句,情感悲怆,声音自然的颤动,全场鸦雀无声,加深了气氛的沉重。我记得他说:
那是苍茫一片的黑色,
几只萤火虫结成队伍,
向远处走去,
四下不时响起几声狼嚎,
不一会儿它们都不见了。
当时我深受触动,但是出于社交恐惧,不知如何开口向他说话,犹豫了一整个学期,终于在学期末加上了他的微信。漫长的寒假里,我们聊得很是融洽。
我不再孤独了,但却遇上了直面自己的困难。
是他发现了我正在被情绪啃啮蚕食。
当初我总是说我有病,说他不肯救我,不可怜我。他表现出一种无奈又心疼的样子,抱着我。在我情绪达到极度激烈欲将崩盘的时候随着我,怜我。等到我头脑清醒,稍微平静的时候,告诉我,我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我的自怜自恋滋养着细菌——不存在的优越感和荣誉感,从而使我疯魔。
那时候我不懂事,他受了不少重压,也没说瞧不上我的话。自己悄悄把失望苦咽下去,在我的一度放肆哭闹中显出智慧来。虽然他脚下的路用石板铺就,我脚下的路是掺着水的沙,易使我下陷。现在的我们,中间还有很大差距,但我会坚持,他说要成事,可以诉苦,但不能停下脚步。
不能停下脚步……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不会去寻你。我知道你离开是有自己的打算,我等你回来。我只是希望你走过的路,一定要平平整整的,看过的树,一定是要苍翠的,遇到的流浪狗一定要和善。如果你遇到了新的朋友,一定带着他的书信,等回来的时候念给我听。也许你是累了,被太多的负能量包围,自己的世界变得枯槁了吗?我知道两个人的状态很难同步,你能把我拉出黑洞,我却不能让你感受阳光。如果这一去就是我们缘分的终结,我也没有遗憾的,只是,我等你回来。
生命也许是广阔的,虽然我们看到的不多,但既知一叶尚可知秋,便解开捆绑在自己的身上的绳索,任随生命去流浪吧。
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