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学笔调写就的传记——简评《苏东坡传》第一卷

作者:周艾羽

摘录:

*苏东坡在中国历史上的特殊地位,一则是由于他对自己的主张原则,始终坚定而不移:二则是由于他诗文书画艺术上的卓绝之美。他的人品道德构成了他名气的骨干,他的风格文章之美则构成了他精神之美的骨肉。

*苏东坡很巧妙的描写了自己的为文之道,其行止如“行云流水”,他是把修辞作文的秘诀弃之不顾的。何时行,何时止是毫无规矩法则可言的。只要作者的情思美妙,他能真实准确地表达出来,表达得够好,迷人之处与独特之美便自然而生,并不是在文外附着的身外之物。

*不管怎么说,能使读者快乐,的确是苏东坡作品的一个特点。苏东坡最快乐之时就是写作之时。一天,苏东坡写信给朋友说:“我一生之至乐在执笔为文之时,心中错综复杂之情思,我笔皆可畅达之。我自谓人生之乐,未有过于此者也。”

*他的至交是诗僧,无名的道士,还有比他更贫穷的人。他也喜爱官宦的荣耀,可是每当他混迹人群之中而无人认识他时,他却最为快乐。

*他一直为百姓而抗拒朝廷,为宽免贫民的欠债而向朝廷恳求,必至成功而后已。他只求独行其是,一切付之悠悠。今天我们确实可以说,他是具有现代精神的古人。

*小东坡抬头望了望母亲,问道:“母亲,我长大以后若做范滂这样的人,您愿不愿意?”母亲回答道:“你若能做范滂,难道我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吗?”

*试想一想,欧阳修一天向同僚说的话,那该有何等的力量啊!他说:“读苏东坡来信,不知为何,我竟喜极汗下。老夫当退让此人,使之出人头地。”

*苏东坡这时轻松愉快,壮志凌云,才气纵横而不可抑制,一时骅骝长嘶,奋蹄蹴地,有随风飞驰,征服四海八荒之势。但是弟弟却沉默寡言。父亲则深沉莫测,对事对人,一概不通融假借,因此处世则落落寡合,将身旁这两匹千里之驹,随时勒抑,不得奋鬣奔驰。


初读《苏东坡传》,浅阅几页,只觉索然无味。起笔前再读,方觉出独特之处——作者的笔触富有文学色彩,传记不单是摆出事实,更增添了几许人情味,使一个有血有肉的苏东坡跳脱出来。

在林语堂的笔下,苏东坡褪去了那耀眼的外衣,通过巧妙选择的几件小事,他的性情真正完整和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首先是他为黄州歌妓题诗一节。他先随意起头,写了两句就继续吃饭谈天。可大家却以为他尚未写完,求他再写时,他却丝毫不囧,心有急智,续出了千古名句——“却似西川杜工郎,海棠虽好不吟诗。”虽然作者没有明写,但不用说,自然是赢得满堂喝彩,广为传颂。如此有画面感的场景,难道不比诸多千面一律的赞词,更加令人会心地感受到苏东坡的不凡才华与幽默感,乃至发现其可爱之处吗?

除此之外,还有苏东坡童年读范滂故事的一节,也是作者独到思维的体现。小东坡说自己也要成为范滂这样的人,苏母回答:“你若能做范滂,难道我就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吗?”这样一个生动的小故事,寥寥几笔,就把苏东坡童年时就培养出的心智表现出来。更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了苏东坡的家庭氛围,尤其是其母亲的教导有方,更加丰满了苏东坡的形象与本传记的体量,远不止是围绕苏轼一人展开叙写。与其说是传记,更不如说是苏东坡成长路上的一个个画面,引人入胜。

至于文学,自然少不了浪漫与悲情。于我而言,第一卷尤其区别于普通传记的地方,就是大胆地对一般传记不会提到了一段感情的描写。苏东坡与他的初恋情人,他的堂妹,一场注定无疾而终的痴想,显然与其一贯的“人设”不相符合。但是在作者笔下,这段感情却散发出了足以使人忘记其争议的悲剧之美。尤其是苏轼扫墓后在床上面向着墙壁哭泣的画面,甚至能使人潸然泪下。而作者也适时住笔,在苏轼人生的画卷中,留下了悲伤的,感性的一笔。这一切,自然仰仗于作者对于苏轼的喜爱,以及不凡的文学水平与对美的感受。

相较于冰凉的史实,显然是有血有肉的文字更受读者欢迎,因为他们能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共鸣。因而,这本有文学味的《苏东坡传》,实在称得上是佳作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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