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到达医院的时候,林英已经进行了高压氧治疗,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医生说由于中毒时间短,抢救及时,醒过来了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保险起见,还在静脉注射甘露醇。
看见苏青,林英泪流满面。苏青什么话也没说,任她哭了个够。等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苏青帮她擦干眼泪:“为什么医院会给我电话呢?”“估计医生看着手机上最后一个电话是给你打的,然后就拨过去了吧。”“你这几天都没跟人联系?”林英摇摇头。“也没上班?”“我请假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林英的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你现在这样,你爸妈知道吗?”“不能告诉他们,我这么没用……”苏青拍着林英的背:“好了,你别激动。”“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医生说再输一天液体,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恩,谢谢你。”“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哭累了,林英沉沉睡去,苏青到医院外面的小超市里买了一些面包,牛奶和水果。回来的时候,还没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林英的哭喊声:“我讨厌你!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被你们逼的……”
苏青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跑几步进了病房,看见林英半靠在床上掩面而泣,床尾坐着她的母亲,也是泪眼朦胧。看见苏青进来,林英的母亲用纸巾擦了泪,讪讪地:“苏青,谢谢你陪着她,我先回去了。”
林英的母亲起身往外,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看一眼林英,林英两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被子。她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苏青跟着追出去:“阿姨……”
“我没事,你帮我多开导开导她。”
“恩,可是,她这是为什么?就只是因为那个男的吗?”
“可能,是我们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哦,阿姨您别着急,注意身体啊!”
“恩,我明天再来。”
回到病房,林英抬了头:“我妈走了?”
“恩,她去哪儿?住你家吗?”
“不用管她,她有钥匙的。”
“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林英住的是双人间,但由于另外一张床没有人,于是晚上苏青便在床上睡下了。
虽然关了灯,可月色明亮,透过窗帘依然将屋里的一切照得很清楚。半夜的时候,苏青因为一阵低低的抽泣声而醒来,看到的就是林英躺在床上抹着眼泪。
“还在想呢,过了就算了吧,别再想了!”
“我难受。”
“我知道。”苏青下床,坐到林英的床边。
“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他们。”
“他们?谁?”
“我爸妈。”
“为什么?”
“不知道。”停了停,林英接着说:“我中学的时候就想自杀了。”
中学?苏青想起来,那是她们成为同学的开始,记得林英是初一下期转学来的,来的时候已经开课好久了。
“我在之前的学校成绩算中上,跟同学关系也好,老师也喜欢我,我觉得当时很开心。后来搬家了,我妈就让我转学。你们是重点中学,当时转学还托了人花了几千块钱,你们班又是尖子班,我根本跟不上,来得又晚,大家都不怎么理我,老师也不喜欢我。”
“每个转学的孩子可能都是这样吧,融入环境是需要时间的,你看你后来不就好了吗?”
“好什么呀!我那时候根本就不想上学,我哭着求我爸妈把我转回去,可没人理我,他们说是我自己不努力。他们逼着我去补习,我那时就想这样的日子,干脆不要活了。”
苏青记忆中的林英是个安静乖巧的女生,一开始并不多话,只在后来熟悉之后才慢慢话多起来,却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
“我记得有一次期末考试,考得挺差的。那时候我们俩关系已经很好了,班主任叫我妈去谈话,大概意思是说你看她跟苏青那么好,为什么两个人的成绩差距这么大?回来我妈还打了我,我当时简直不想活了,准备从我们家的七楼上跳下去,结果还是不敢。我想死,但是我又怕死。”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竟然给过你这样的压力。”
“跟你没关系。你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苏青听着,觉着有点刺心:别人家的孩子?难道我就没有别人家的孩子做对比的么?
”后来我就自我安慰说等熬到大学就好了,到时候我就自由了。就这么慢慢过下去,到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想选我自己喜欢的旅游,可我爸妈说你应该去学酒店管理,一个女孩子,以后在酒店工作也稳定,说起来也好听,也好找对象。我没办法,只能听他们的话。结果,这个工作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
林英喝了口水:“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认真读书,目的就是为了一份好工作,可事实上,酒店的入门其实是很低的。好多没有学历的女孩,凭着自己的姿色,靠着做销售做业绩,很快就能够在酒店里取得一个不低的职位。她们拿着比我高的工资,常常都不用上班,经理还让我帮她们干这干那的,凭什么呀?我难道不是人吗?都知道她们干的是些什么事,还看不起我,说我没本事……我就是不服。”
“都是因为他们,要不我现在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林英又开始哭起来:“我之所以来到珠海,就是为了想要躲开他们,结果还是躲不掉……”
苏青抱着林英:“两代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他们什么都怪我,什么事都可以怨我……我刚工作那会儿珠海房价还不算高,我看上了一个小户型,我跟我妈说,你给我2万块钱吧,我去交首付。完了我自己还月供,我买个小房子,可我妈死活不同意。到现在,一万多一平米了,他们又怪我没本事,买不起房。然后没事就说他们哪个朋友的孩子又结婚了生孩子了?而你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我真的很讨厌他们,没有男朋友是我的责任吗?是我希望没有男朋友的吗?我也希望能够有个很好的男朋友,我也希望可以早点结婚,我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可事实是我找不到。我比谁都难受,他们凭什么还要指责我?”
“是,我没有能力,我买不起房,那是谁造成的?我当年想买房的时候你们不支持我啊,你们既然不支持我,那又凭什么来指责我责怪我?”
……
中国的父母总是擅长着比较与期许,他们希望把所有一切他们自己未曾做到的事儿都在子女的身上去实现。他们的出发点一定是为着做子女的你好的,他们希望你能够挣钱,你能够买房,你能够早点结婚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所有的一切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你考虑,他们是过来人,他们觉得这是对的,这样你就会幸福了。
可事实上呢,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每个人想要的生活是不一样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生活方式的选择没有对与错,只要各自满意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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