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
当我坐在从Schiphol机场开往阿姆斯特丹中央车站的火车上时,身上残留着丹麦木制地板的香气,脑海中仍有丹麦女郎的身影。窗外是钢筋水泥的高架桥,桥下杂草丛生,桥柱上满是涂鸦,远处是楼房。我问自己,这难道就是郁金香和风车的国度吗?
走出中央车站,满地是纸屑和烟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臭味,后来知道那是大麻的味道,在整个城市弥漫着。我对自己说,这里是欧洲的大都市,和丹麦乡下不一样,这叫“繁华”。走进旅店所在的街道,满街是小店,我们叫它“七浦路”,我对自己说,城市是这样的,自由之都就是这样的。来到旅店,走进四人一间的房间,我对自己说,这是青年旅馆,体验一下。晚上,外面晃过一圈后,在连沐浴露和替换衣服都没地方放的狭窄浴室洗完澡,把毛巾挂在床沿,爬上我的上铺,把因为没有WIFI而与世界失联的手机连同充电器,皮夹子塞在枕头底下后,我对自己说,阿姆斯特丹只来一次,仅此一次,这样的旅店只住这三晚,这辈子,还剩两晚。
荷兰有郁金香,风车,奶酪和木鞋;阿姆斯特丹有“橱窗”,大麻,赌场和同性恋。
我们抵达旅店,放下行李后晃到旅店的大堂,那根本不算大堂。有一张很旧,但是终日有人在打球的,灰尘很多的九球桌;四五张高脚台配高脚凳; 酒吧和前台连在一起;一间吸烟室在里间。我们问前台热情的店员,这里能不能“Smoking”,他回答,街上不能,被抓到要罚款,只有“Smoking Room”里可以。我们各拿着一支5 毫克焦油含量的Malboro走进吸烟室,找了两个空位坐下。房间里,两张桌子靠墙放着,一桌人打牌,一桌人聊天。一张大床上躺着三四个人,男女都有。床旁的沙发上除了我和同伴,另坐着两个姑娘。房间里所有人都似乎很熟的样子,除了我们两个。
后来,我们知道,在阿姆斯特丹“Smoking”就是吸大麻,只能在室内指定区域,抽烟可以在满大街,随意。自从知道这个信息,我和同伴再没有勇气到“Smoking Room”抽焦油含量5 毫克的Malboro。深夜当我们返回旅店,看见下午坐在我们旁边的两个女孩仍坐在原处,比下午见到时更开心。
傍晚,在一家埃及人开的墨西哥餐厅享受了味道极佳又便宜的烤鸡后,查明了“Red Light District”的位置,我们出发了。“七浦路”上已经乱作一团,离目标位置越近,视觉冲击越猛烈。各种“Coffee Shop” 俯首皆是,浓烈的大麻味道刺激着鼻腔。在国内只有昏暗的灯光和很小门面,不易发现的性用品店,在这里以极其高调和夸张地姿态站在饭店中间,“Coffee Shop”中间。所有,看到过的,听到过的,甚至想象不到的工具,器具都明码标价,女服务员对每一位进店的男顾客都面带笑容,热情招呼,仿佛我们走进的是Hugo Boss专营店。街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欧洲人,黑人,东方人,当然包括很多中国人。
红灯区大约包括三个街区,横跨两条运河。“橱窗”里有各种商品,胖的,瘦的,白的,黑的,健壮的苗条的。这些商品基本没有包装,全部轻装上阵,在粉红色的灯光下向每一位过客招手。来往的顾客像挑选衣服一样,仔细打量,商品太多,太吸引人,来不及打量,也许下一个更好。大多数人就这样走着,看着,有很多“橱窗”的窗帘已经拉上,表示商品已经被选中,营业中。
我和同伴就这样在人流中晃着,从这头晃到那头,又从那头晃到这头。其间,遇到很多旅行团,有中国的,全部是上年纪的阿姨,也有外国的。在进红灯区的入口,导游总是要停下,把游客聚集起来,讲解一番。这还需要讲解么?已经近在咫尺,直接体验吧。本来觉得,第一次到这个自由之都,第一次来到这样一个“合法”到突破底线的地方会立即兴奋,亢奋到一下子融入其间。但是,没有,一点都没有感到兴奋。冲击,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冲击,对自身的冲击。以前,只能轻声议论的,在这里突然都可以高声吆喝,不适应,完全出乎意料。因此,那天回旅店,躺倒后,我决定,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
第二天,当我们白天参观了国立博物馆和梵高博物馆以及同伴挚爱的阿贾克斯体育场,稍微恢复点元气后,决定当天晚上再去红灯区一探究竟。事实上,当天早晨,在旅店吃早餐的时候,我已经对住处产生了一点好感。
住处是青年旅店,餐厅和厨房在地下室。住店的客人几乎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大多一个人来,而且基本都是回头客。年轻人可以自己买菜到厨房里做菜,早餐提供最简单的麦片,牛奶,鸡蛋和咖啡。大家不用像在五星级豪华酒店用餐时那样,衣着得体,举止文雅,吃得蹑手蹑脚,说得小心翼翼。大可以穿短裤,拖鞋,只要自己感觉舒服。一个很高,很帅气,像Ashton Kutcher的小伙子直接光着脚走了下来。到餐厅,年轻人热情地招呼,大声聊天。自由,我找到了一丝隐身的感觉,隐身在一群隐身人中。
当天傍晚,再次走在“七浦路”上的时候,混迹于各种颜色,各种身材,各种面孔的人群中时,我对同伴说,我似乎找到了阿姆斯特丹的感觉,在这里随便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指责你,投来鄙夷的目光。来到这里的人早就已经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那晚,当路过各色性用品店时,我们已经不在瞠目结舌;当走进店里挑选商品时,我们已经不再羞于启齿;当近距离走过“橱窗”时,我们已经可以礼貌地回应姑娘们的招呼;当一个东方面孔的女孩看到警察和“橱窗”里的姑娘聊天,惊诧地下巴拖到地上时,我和同伴相视一笑;当路人向我们要一支烟时,同伴非常自然地递上,就像递给一个朋友。在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阿姆斯特丹的中心城区,每个人似乎都成了朋友,再没必要藏着掖着,在想的,在做的已经一览无遗。
最后一天晚上,旅店的酒吧和“Smoking Room”所有不相识的年轻人因为这个地方自然地认识,热烈地讨论,高兴地聊天,不时有人出去,不断有人进来。我们这两张唯一的东方面孔喝着啤酒,看着身边精彩而热闹的世界,虽然没有“融入”,但已经深深感受到其魅力。
离开那天的清晨,我们先坐车到国立博物馆广场外,在“I amsterdan”的标志前留影。朝阳缓缓从博物馆古老而高大的背后升起,渐渐照亮这座不带任何伪装,没有一件矫饰造作的掩饰,完全真实而清晰的城市。纸屑仍在地上,烟头还在冒烟,大麻的味道愈来愈浓。我发现自己从未这样真实而自由。
回到旅店取行李,我发现了代表纯友谊的那瓶啤酒,同伴捧着友谊留下相片。过道里,不相识的女孩对帮助其因电梯故障把行李箱提下楼的同伴连声道谢。
同伴说,在国立博物馆的背后,也就是阿姆斯特丹的北面有一间同名的连锁旅店,那里的环境相对清静点,以后来可以住那里。我们立即同声否定,不,下次来阿姆还要住市中心,仍住这间“七浦路”上的小店。这里才是真正的阿姆,只有在这里才能毫不费力的卸去所有外在的掩饰,赤裸裸地让自由的心飞翔。
“唉,这次可惜没有融入,只怪我们不够open。”
“没关系,下次一定可以。”
“要么弄,要么不弄,没有下次再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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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Mr. Woodroof 去全世界找干扰素的时候,阿姆斯特丹的中央车站和Schiphol机场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