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拉开窗帘，听见阳光热切穿越的声音，如往常一般继续将一切尘埃冲刷，也冲刷着宿醉中亦复往常的迷茫与孤独。阳光唤醒了眯着的眼，看着手边低垂的叶尖上，一朵巴西鸢尾兰恬静的盛开着，这般淡然的开放着，仍一如往年的易逝。昭示着生命的游离与破碎的激情，精致而别致，却独不见往年的并蒂而开，只留下孤孓的绽放。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之所以宅在家中，是因为今日本无处可去，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每年的正月初二都会约定好不出门，都会以这种静默的不出行的方式来表达一场最长情的陪伴。这或浓或淡的思念冲击着春节的气氛，令热烈清减了些许，年前的忙忘了如往年一样带回几朵康乃馨，就将这一份陪伴寄托在这一朵巴西鸢尾兰的盛开吧。
母亲的名字里本带着一个“兰”字，按舅舅们的名字排，应该是“聿兰"。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有着“兰”的品质：聪慧、坚强、善良。
母亲的聪慧，表现在她的女工上。
物质贫乏时期，农家四大件中多有缝纫机排在首位，早年除了缝纫牛皮纸袋供村里白灰厂包装用之外，其作用最多的是给家里的孩子们裁剪缝纫几件合体的新衣。从最开始的衬衣、裤子到姐姐们的裙子，均能跟得上时代的潮流。及至西装渐渐进入国内，母亲也能大胆的借鉴，初中三年级，母亲比照大哥穿回来的小翻领，为我量体裁剪制作而成的西装，非常得体，令我直到现在，在穿着上还是喜欢这样的风格。母亲的女工一度成为村妇争相学习的手艺，每有妇人拿来面料，求母亲指点，都会不厌其烦地拿着粉饼，比比划划间完成一件令来人满意的作品。
母亲的坚强，表现在对儿女的呵护上。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初入东北，居住在悬羊砬子屯，一个东北地区典型的林海深处的小屯子。夏季蛇虫高发期，偶尔会有蛇虫盘桓于幼儿的枕边，母亲只能乍着胆子独自处理，一手拿一锄杠，一手拿一木棍，将盘缠于锄杠上的婴儿手臂粗的蛇虫压住，挑出室外，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及至我的出生，父亲说，回到家中，听到我的哭声，才知道我出生的整个过程都是母亲一个人独立完成。恐怕现在的人很难想象一个不足一米五的女人，在农历十月天，一个人挣扎着生产、剪脐、包裹这样一道道繁琐繁重的工序。父亲那时虽然只是个生产队队长，但是那个年代，活动颇多，很难兼顾着孩子的成长，我们兄弟姐妹六人，能在那样的物质条件下，健康的成长，成人，跟母亲的艰辛操劳分不开的。
母亲的善良，表现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上。
父亲母亲在悬羊砬子安顿好后，陆续会有亲戚，同乡，老乡闻名而来。在父亲的职权范围内，如果能接纳的会尽量接纳，大概是因为不想扑奔着他来的人再受他经受过的苦吧。但是从细节中，我从别人的口碑中看到了母亲的善良。 年少时，每逢春节，父亲总会令我和二哥回到悬羊砬子，给柴大爷拜年，带去一些当时也显得不算厚重的礼物。柴大爷总会留我跟二哥吃一顿当时非常丰盛的标准的农家年夜饭，饭后让他们家的三个哥哥中的某个人送我们翻山越岭的回家，顺便再带回不算厚重的礼物来看看我的父母。直到我最近的一次跟柴大爷的对话，那个时候，母亲已去世十年之久了。柴大爷说，最开始的时候，父亲是不太情愿接受柴大爷落户的，盖因为柴大爷是一个读书人，如果用现在的知识衡量，他应该是个师范毕业生，当兵出身的父亲大概对书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身材有偏见，生出了犹疑之心。后来，柴大爷看破了母亲的善良之心，身无分文的两手空空的去见母亲，只是诉说了自家的窘状，惹得母亲的同情心滥觞。在母亲枕边风的作用下，柴大爷得以安身，在后来安命的世态下，一直没有忘记母亲的善良，后来，父亲也多次得到了柴大爷的帮助，两个家庭越走越近。也算是因果相报吧。
今夜，与老妻对饮，跟闺女说古，且用这文字，慰藉老妻在正月初二无处可回的窘迫，慰藉我在正月初二，思念无处安放的窘迫吧。
只是那一处兰开，在夜的欢乐中缓缓游弋，渺远地无可捉摸。但愿思念如兰，并合而来，在这杯盘相遇中的多情里，轻柔着，浪漫着，缱绻着，如正月初二盛开的一朵兰，轻欢着，冷伶伶地穿过的心底，打开一圈圈清清凉凉、浅浅淡淡的涟漪。
2018年2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