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活着就是矛盾
他从忍辱负重,到云程发韧,最后是冢中之虎。
我从满心欢喜,到切齿拊心,最后唏嘘不已。
——题记
【我听说他一身傲骨】
司马家的公子放在许都也是少有能及的,从利用三寸不烂之舌在董卓手里救下一家人的性命的司马伯达,到被崔琰赞不绝口“聪亮明允,刚断英特”的司马仲达,包括披阅不倦温厚廉让的司马叔达;非要用一句诗来说的话,我能想到的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少年俊才,意气风发也不过如此。
还记得《晋书》上描述的:“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年轻的司马懿的形象,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文韬武略且比普通世家弟子更多沉稳大气,在三国里就是最瞩目的存在。
不过,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还是没有化为如荀令君一般的软玉,也没有废成劣石,只是以一种世人难断的形式,更像是,玉戈吧。
上好的玉戈要几经敲打,才能披靡于沙场,功成于千秋。
【我听说他卑微如泥】
“建安六年,郡举上计掾。魏武帝为司空,闻而辟之。帝知汉运方微,不欲屈节曹氏,辞以风痹,不能起居。”
许都变天,曹操和他的众多谋士在思虑眼前的危机,也在筹谋未曾触目的远路,内有蠢蠢欲动的献帝,外有不断施压的袁绍。再大的雄心壮志也避免不了该经历的腥风血雨。
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杨修的父亲杨彪等诸多汉臣自愿或被迫卷入衣带诏,涉世未深的司马懿还来不及替自己的仕途计划些什么,就要开始为保全性命奔波。事情还未平息,曹操又用强制征辟的手段给自己挖坑。
于是亲自碾断双腿,害怕真的无法再次站起来,还要战战兢兢防着虎视眈眈的曹操。即使有自己走想要的路,还是选择毁掉双腿;即使要挺直自己的傲骨,还是选择转身跳入泥潭。
那时他是卑微如泥土,轻易会被人折辱践踏的,但又觉得他骄傲如朝阳,连做出让步也要如此决绝。
我还是没能理解他,我只能说,可怜金玉质…
接着是一路如履薄冰:“惧而就职。于是,使与太子游处,迁黄门侍郎,转议郎、丞相东曹属,寻转主簿。”
【我听说他难掩风华】
“从讨张鲁,言于魏武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因此之势,易为功力。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矣。”
曹操得到了最满意的答复,司马懿也不负满腹经纶。即使再小心翼翼,也无法真正做到埋没一身才华,走出的步伐虽小,但在日后漫长的忍耐坚持,以及最后的挣扎与不甘,这一步意义非凡。
所以还会有从讨孙权,大破之。
所以还会有迁为军司马,言于魏武曰:“昔箕子陈谋,以食为首。今天下不耕者盖二十余万,非经国远筹也。虽戎甲未卷,自宜且耕且守。”魏武纳之,于是务农积谷,国用丰赡。
司马懿努力地让曹操慢慢放下疑心,不负众望发挥自己的军事才能,从司马主薄一步步走到司马宣王。
【我听说他丹心如故】
每个大佬的身后,会站着另一个大佬。曹丕和司马懿就是两个背靠背的大佬,最起码前期是的。
曹丕有父亲曹操的慧眼识人,但是少了几分阅历,多了几分赤子之心。他不仅理解司马懿的志存高远,还想要志同道合。无论是小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以及日后明君贤臣同心同德的向往,还是大到不输于曹操的抱负敢指点江山容怀天下的勇气,他需要司马懿。
我觉得,曹操能留司马懿,也是有一部分因为曹丕吧。
曹丕初期是给予司马懿全部的信任,司马懿亦是回报曹丕全心全意的支持,到底是一前一后携手仰望高山的人,不知高处寒。他们其实也一起写下属于他们君臣之间的佳话,即使最后背道而驰,也没有辜负最初那句:国士待之,国士报之。
“每与大谋,辄有奇策,为太子所信重,与陈群、吴质、朱乐号曰四友。”这应该是司马懿最快乐的时光了。鸿图虽远,却友人在侧,荣辱与共,诗酒趁年华。
【我听说他英雄迟暮】
黄初元年十一月,文帝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封河津亭侯,转丞相长史。文帝伐吴,司马懿镇守许都。
黄初六年春二月,遣使者循行许昌以东尽沛郡,问民所疾苦,贫者振贷之。魏略载诏曰:吾今当征贼,欲守之积年。其以尚书仆射西乡侯司马懿为抚军大将军。若吾临江授诸将方略,则抚军当留许昌,督后诸军,录后台文书事。
于曹丕而言,司马懿就是他的萧何,虽有作为帝王无奈使出的权衡之术,但在大局面前,两人一如当年默契,同甘共苦,可也无法同生共死。
为曹丕辅政平乱,后来也为曹叡关陇抗蜀、平定辽东。从那个年纪轻轻却奇谋善策的司马仲达到最后两鬓白斑的托孤重臣,送走三曹,君臣之间的恩怨有最开始的悲伤到后来的麻木不仁,惺惺相惜的故事就变成了伤疤,长出新肉之后也只剩下他自己继续征伐。
他开始大肆杀虐,平定辽东之日,尸横遍野。
他开始装病,暗中布置,挑起高平陵之变,诛曹爽之际,支党皆夷及三族,男女无少长,姑姊妹女子之适人者皆杀。
他开始像曹丕架空汉室一样,拘捕魏之王公,逼楚王自尽。
冢中虎已非昨日狼顾相,内狠而外宽,猜忌多权变。
从他自断双腿,到重新站起,到跑过所有人,也没有赢到终点。
【我听说他还是他】
固让相国、郡公不受。于首阳山为土藏,不坟不树;作顾命三篇,敛以时服,不设明器,后终者不得合葬。一如遗命。
司马懿在某些方面其实很像曹操,屠城时候的狠辣,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决绝,到最后都是不封不树,从简而葬。
两人都选择以最初时候最纯粹的模样最开始的追求为终点,不是试图圆了自己的一生,而是想要了却自己一辈子积累的心结。
曹操终不称帝,是因为初衷。
司马懿终不称帝,不一定是初衷,却有可能是因为那段回不去的岁月,那些不可追忆的人,那些经历的奇险,不是简简单单的君临天下。
司马懿或许在年少时有过思索远方的路,但面临的最多的不是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而是一次次时间的逼迫权利的剿杀最后一次次化险为夷绝处逢生,走一步看一步,到最后也不想走那么远了。
还是回到原点
他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