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不成问题的问题》已是深夜,狂风落叶,身子已经被吹透。步行回家,脑子还是在思索电影中的镜头。
一场黑白的电影,缓慢的镜头,精心雕刻出的人物。这个黑白分明的世界,表达的却是混沌的讽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电影总会跳戏,从他想表达的故事中跳出来,关注此刻画面的本身。
电影刚开始丁务源洗毛巾的特写,让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平静耐心的人物,不会有雄心壮志轰轰烈烈的情节,只是谨慎的求生。抹上发蜡,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有孤苦,也有疲惫。
会给太太和小姐们每个人带去礼物,打麻将有水平的讨好,花钱去办少爷的寿宴,女眷们的心中,他是一个合格的农场主任。这份谦恭和付出,到了农场变成了上位式的领导幽默。同样的麻将,角色反转,工人变成了他,他变成了自己所了解的人,就这样周而复始,不会有人关心农场如何,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人际圈里。
丁务源映射了怎样的一个群体呢?一个没有自我的群体,这个群体不是没有追求,他们的追求是一种很虚无的地位,一种在自己圈子中的话语权和印象。善于人情世故,善于营造自己的形象,四处帮忙,八面玲珑。我总在想,深夜或是清晨,他们有冷静的时候么?会突然发觉自己热闹之下的死寂么?
你是否有自己的人生追求,那个可以让你一下子独立于整个世界的感觉,让你明白真实与虚假,明白生命意义的境界。一分一秒,都在向其靠近的生活和姿态。
电影三段式的标题第二个是秦妙斋,一个艺术家,一个满嘴道理确经不起推敲的无赖。第一次见到佟小姐就可以亲吻上前让其爱上自己,可见他是对自己有充分认识的。
秦妙斋,他有自己的追求,安逸,欺骗。他也确实靠着一张嘴有了住处,办了画展,还能和工人打成一片甚至可以鼓动他们。
在我心里,他比丁务源要高一等,他起码是在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姿态而努力,即使这份努力是没有担当满嘴谎言和空想。但是,他确实在肆意的活着,仿佛一只未曾开化的猿猴,虽然追求的目的不清晰,但起码自由而真实,真实的无赖,真实的悲剧。
“我是艺术家秦妙斋,艺术家和秦妙斋一定要连着读出来,分开了,艺术家和秦妙斋就都不存在了。”
最后一段的标题是尤大兴,他的妻子尤太太也有很大的戏份。一个是留洋的博士,一个是传统的妻子。当尤太太接受工人鸡蛋被大兴知道的时候,大兴愤怒的砸桌子却又有口莫辨,那种不被理解,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很有感触。相信很多青春期的少年都有这样的时候。那个时代也是自己最真实的时候。
尤大兴专业对口,却不懂人情世故。尤太太一心想安稳,也有自己的一些人情智慧。这段婚姻本身就是一种挣扎。
“这种现状不是两三个人可以改变的,只能由历史的车轮碾压过去。”
尤大兴最终对工人和农场失望了,他始终找不到自己的组织,自己想法的根据地。他还是不能被人了解。影片的最后,尤太太望着农场的袅袅炊烟静静出神,她是在期待平凡安稳的生活,我心里却冥冥觉着,这是一种分离的姿态。
世界很大,一辈子也走不完。世界又很小,一个人能接触的圈子就是那么多。
电影里黑白的视角,各自不同追求的人,其实概括了那个时代很多的人性,甚至蔓延至今天。我看着那黑白的静谧农场,听着官复原职的丁主任微笑喊着不成问题,不由背脊发凉。
“不成问题,肯定不成问题。”
到底什么是不成问题,为什么从来不提出问题。
一部尊重原著的黑白民国风电影,获奖无数。很多人说拍的好,不成问题。却没有人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仅有这一部黑白电影诞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