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痛苦来源，千分之一赖在他身上，他名犟驴，字Johnny，别号癞子。

凡他所到之处，必会引起哗然，赞美和咒骂一样多，因无知引发的误解总让我苦恼万分。

“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土狗！”（拜托，人家不是土狗）

“这狗看上去就很凶，会咬人呢！”（固有的僵硬思维，庞大既会产生空间剥夺，个体成为掳掠对象的臆想）

“你在往前一步，我就打死你！”（因为威胁感延伸出暴力的恐慌）

“没见过有这么聪明的狗！”（溢于言表之词，我追车轮子，撞树捉猫时的样子，是你未曾领教的；没错，人们对我的解读是精神性系统疾病，病理称之“神经衰弱症”或俗称“神经病”）。

外在因素，一刻不小心，一个不留神就很容易引发犟驴血案；一辆走动的车，一只散步的猫，一只乱窜的老鼠，甚至一片凋零的树叶，都会挑逗他的每一根神经，即便这样，他也只是自己吓自己，我向你保证，他从来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包括一次雨后的散步，一只蹦跳的青蛙，让他学起青蛙的模样，跳了三尺之高，仅此而已。

犟驴是一只狗，罗列了所有狗的特性和品质，他占据狗中排行榜的NO.1，中文学名边境牧羊犬，他的出身，他的智商和他的能力被世人所称道。作为一只智力非凡的狗，领养他的主人必备更胜一筹的智商，免得自取其辱。

在别的狗身上，当我们一起玩捉迷藏时，人家的狗会高兴得摇头晃脑，扑闪扑闪地散发出光芒，告诉你这游戏有多好玩。发生在犟驴身上？一脸的鄙视，一动不动的身躯，斜眼藐视你，印证了那句千古名言“狗眼看人低”，他倒打一耙，身体和眼神都极具挑衅的传达一个讯息：“智障，闪一边去，这一点都不好玩！”当他撇过脸去，才知道自己猪八戒耍把式，自惭形秽都不知道往哪儿搁自己这张老脸。

当流星划破天际，我对着星空承诺，我爱我家犟驴一生一世，一辈子不离不弃；然而这狗东西带给我的麻烦和痛苦，霎时间让我悔恨绵绵，对他所有的爱意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犟驴名声在外，可不是浪得虚名，他能听懂所有教过他的词汇，包括我们不提名的方式用中文谈论他的时候，他居然能听懂，还对着我们吠。（外子说，从小学英文，长大了不至于被人拐走。）

当我教会他说I love you之后，他常常自编长串的句子，说着那些人类听不懂的“嗷呜，嗷嗷，嗷嗷啊噢，呜呜……啊哦嗷……”时常，他也偷偷自个儿独乐乐说腹语“呃……呜呜……哼嗯”，静悄悄，轻飘飘地，让我们十分享受这种高级音韵，从一只狗身上。

犟驴飞奔时像颗子弹，势不可挡；尤其碰上一只身形比他巨大的狗，他所有的教养和所受的教育全部不起作用，他一个劲儿地冲，就是想把对方撂倒，把对方打趴。态势很威武，身段很优美，却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跟一只狗较量比划过，更不用说他咬伤谁了。

反倒是，在他小时候，可能不足半岁吧，被我们家另一只狗Peter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脖子血流一圈。

他胆子贼小，但他的冲动倾向却又像极了他妈；遗传基因不可忽视，他妈妈“恶名”远播，他的主人亲口证实“打到没朋友”。

犟驴六个月大的时候与他的生父生母来了个世纪瞩目的见面会，两家人翘首以盼，万万没想，这也许是犟驴行为偏差的导因；他被狗妈强压，摁在地上，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还嘟嘟囔囔的咒骂，留了一地口水。犟驴吓尿了一地，狗妈的凶悍记忆犹新，更何况小小的犟驴？心理阴影面积很大，创伤很深。

狗爸却又是不受约束的“无赖”，到处撒尿，四处撒野；听说，这一对狗夫妻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狗妈只要一个眼神，狗爸自动开溜，她吃饭，他躲，她睡觉，他滚，有她，没有他，这样的关系，不知道是怎么把犟驴和他的兄弟姐妹生下来的？

两岁以前，犟驴撒泼的功夫堪称无与伦比，每次出门，都像打仗，既丢脸又出丑，如何压制他的极度亢奋和紧张，见狗就要干架，见车就要跳跃，见人就要扑人，乃重中之重，是为头等大事，因为一只会思考的狗，他的能量，到底是魔鬼抑或天使，距离就只有一步之遥。当然，我们都理解他行为背后有很多的成因，但社会是有序的，行为是要规范的，人有人道，狗有狗道，管教，不应由着他乱来。

小的时候，犟驴因为顽皮，顺手抓起鞋底往他脸上轻轻一打，结果，像是受了天大的屈辱一样，自己就藏在厕所里，不见人，为此让我们难过了好几天。现在，犟驴可犟了，一个不喜欢就撇过脸去，越叫他，越不理你，脾气又大，又急，性格强烈，不轻易摇尾巴，不会向人屈乞，一付不讨好权贵的模样。奇怪的是，只要在外人面前，他会主动伸出英国般的绅士之手，向人问安。所有教会他的指令，他都不厌其烦的爱演，一遍一遍又一遍。

偶尔气急败坏之时，谁也不理他，犟驴难得露出肚皮，释放友好，拱起我的手示意让我摸头，似乎像我说：“嘿，妈咪，别气了好不好？”

只要外在环境一有变化，就像千军万马在后头追赶他一样，他总改不了S形前进的步履，慌慌张张，惶惶恐恐，快三岁了，这个毛病仍改不了。唯有在呵斥他时，他就变得像企鹅一样，行走就像在花丛中翩跹起舞，亦步亦趋地回头问你：“嘿，我这么走，行吗？”

三岁不到的犟驴，放在人身上已经是21岁的小伙子了，但是，他对男女关系仍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隔壁邻居Jimmy呀，丫头呀，flower呀，抹茶呀，小白呀，统统在他眼里完全无感，完全不感兴趣，思索半天，仍不得要领，算了吧，不如说说他的最爱，飞盘吧。

不能否认的一点，他天生是个飞盘高手，那姿势，那速度，那帅气，你就知道，他无需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汗水，他只需百分之一的天赋就可傲视群雄，独领风骚。给他一片青草地，给他一抹蓝天白云，给他一个有爱的陪伴，人和动物，动物和自然的共处，不禁遥想，当年在伊甸园里的记忆，其实都在我们的因子里，同赴盛乡，一起缅怀---爱与和谐的关系。

爱就是不嫌弃犟驴的大屁股，每回走在路上，他那颇具性感的肾部，一扭一翘，一上一下很有动感，甚至迷人。

犟驴的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狗，他差一点把自己葬送在一个湖潭里，是我多虑了，他的狗刨式游泳能让自己救自己。

也是在半岁多的时候，在湖畔散步，看见一群白鹭，他肯定把自己化身为白鹭吧，死命的追呀赶呀叫呀，他可不知道人家是长着翅膀的，下场果真很狼狈，从此以后，他就知晓，那个在天空上飞的叫bird, 也有的叫airplane, 再者，那能爬树叫cat, 再怎么样付出九十九的努力和汗水，也并非能上天下水上树呀。

去年搬家，他的犟的本事可谓发挥得淋漓尽致了。从他眼眸里释放出一个讯息：“为什么要搬家，我不走，我要回到原来的家！这地方太陌生，这里不是我家！我害怕！”大半夜里，他不断地吠，不识时务地乱叫，差点把我逼疯。几次，我跟外子说，他像极了那些得了自闭症的小孩，绝顶聪明，苦了自己，害了别人。

让人无所适从的特性，也是除犟驴以外，别的狗所不具备的优质。

一直到今天，他仍持守谢饭祷告的规矩和仪式，阿们之前，绝不动一口食物，再美味，也能顶得住诱惑。

不得不记上一笔，差不多也是半岁时的事了。为了训练他，我故意把食物放在他面前，迟迟未做谢饭祷告，后来我转身做的别的事，把他吃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三，四个小时过去了，他竟然蹲伏在那里，巴望巴望着食物，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每次回家前五分钟，犟驴差不多都嗅到我往家奔的气味，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见面打招呼时，像人一样说长串长串的话，激动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假装的向外子抱怨：“你对我们家犟驴做了什么？你们之间又什么冤什么仇？为什么那么可怜得嗷嗷嗷嗷叫妈呀？”

这小子肯定很会装，平时我们在家里待着，也未曾表现得他有多么多么地爱我呀，我说。

几天前，看了一部电影《远离尘嚣》，其中一个片段是一只名为小George边境牧羊犬在放羊时，不听主人的指令，在半夜主人睡觉时，把两百多只羊成群地赶到悬崖边，让一只一只的羊往山崖下跳，触目惊心呀，不知小George是脑袋进水还是糊了浆糊？这一幕刷新我对他们的认识。原来，他们不止是出现在屏幕上会认1000多个词汇的狗，会驱赶鸟儿的勇士，会滑雪会滑轮会蹦极会跳伞等等等，他们也有失控的时候；有时，他们的智商和行为是不成比的，智商高的他们在某些事上却智障。

所以，偶尔看到犟驴的品种在大街上遛时，心里无比担心，深怕这些人的能力无以应对这么聪明又敏感，却更要对他们付出比一般的狗，无比的爱心和包容并忍耐，才能与之和谐共处呀。

欣喜的是，我家犟驴已逐渐成熟，长成了他应有的样式，他不再追车轮子，不再四处找狗干架，不再扑人，而且，呵斥他趴下时，他一动不动。至于猫呢？呵呵，那又另当别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