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1）
如果从我刚开始记事时说起，印象最深的，或者说是最应该感谢的，是我的奶奶。
我管我的奶奶一直叫奶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这好像是个盲点，我爹，我娘，我家里所有比我年长的人在世时都忘记告诉我我奶奶的名字，就好像是一件他们商量好了的事情一样。虽然这并不重要，但我还是觉得非常遗憾，因为我奶奶非常爱我，我也非常爱她，年纪大了以后，我特别想了解她的一切。
我之所以能够有今天，有让我不后悔的人生，一切都应该归功于我的奶奶。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一生下来就得到了我奶奶的袒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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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那时侯，中国的社会还很封建，尤其是在农村。比如在生男生女的问题上，人们始终没有摆脱男尊女卑的道德规范。
我是我娘生的孩子里面第一个活下来的，所以也就算是老大。
按说，当时谁家生了女孩，并不是一件让人十分高兴的事情。可是当时因为有我奶奶，她在家里说话算数，就一句“这女娃好着哩！”就奠定了我整个人生的基础。
有了奶奶这句话，没有人敢瞧不起我，也没有人敢虐待我。
我没有理由说除了我奶奶以外，没有人爱我。其实，我爹我娘都很爱我，我哥哥，姐姐，姐夫，也全都很爱我。只是，我想，我奶奶的爱，应该是所有爱的基础，是根源。更确切地说，如果别人都是爱我，我奶奶则是疼我。尽管那时我们的家境并不宽裕，但我还是要说，我的同年，是被娇生惯养着的。
关于这一点，我结婚以后，发现我丈夫跟我一样，或者说我跟他一样，小时候在家里都是被各自的奶奶宠着的，这个以后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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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是一个非常开明的人，我觉得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别看她是裹了小脚，但那不是她的事，而是再上一辈人的事。
我生下来以后，她曾跟我爹说：“你看这女子耳垂多大，佛像哩！你们要好好把她养大。”
我爹对我奶奶，就像仆人对老佛爷一样，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我不愿意裹小脚，我奶奶就支持。而且还有根有据地说：“阎锡山（1）都让禁烟，断辫，天足。你们这些人咋就不听？”
她还当着大家的面对我说：“菊花，咱不裹，奶奶在哩，看谁敢给你裹！”
尽管这样，我娘和她那些要好的女人们，还是成天嚷嚷着要给我裹，尤其是我奶奶不在的时候。
有一次，我奶奶去后山角我大姐家住了些日子，我娘就叫她会裹足的朋友来给我裹。我不干，就大哭大叫地喊奶奶。
奶奶不在，我哭也没用。那时候我还不到五岁，犟不过大人，所以被她们强行裹了起来。
我爹从地里回来看见后训斥我娘：“闹啥呢么这！”
但是没用，我爹对我娘，从来就是说说而已，绝不强迫。或者说，是因为他比我娘大十几岁，处处都让着我娘。我姐夫就说过：“他是把她当二佛爷哩！”
所以，我的脚继续被裹着，而且，她们过两天就会来给我裹紧一点，过两天又过来给我裹紧一点。我很疼，走不动路，我娘就让我忍着，说习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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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阎锡山（1883-1960），山西五台县人，清末举人，中华民国北洋政府将军府同武上将军，中华民国国军陆军一级上将，北洋军阀晋系领袖，曾任行政院院长，国防部部长等职。阎锡山主政期间，其辖区山西省自 1911 年辛亥革命后建立以来，历经多场内战，抗日战争及国共内战，直至 1949 年 4 月太原战役结束后被共军占领为止，共经历 38年，是众多军阀中记录最长者。阎锡山曾于 1917 年在山西推出“六政三事”。“六政”即水利，种树，蚕桑，禁烟，断辫，天足；“三事”为种绵，造林，牲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