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一直都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但这一天来得太晚。
以至于我还有三个月就要过27周岁的生日了。
再次见到季厢传是在咖啡厅外面——
他真可怜。
回国第二天就被人偷了手机,连带着装着证件照和护照的钱包也不翼而飞。
看见我就想跑,我哪能如他所愿。
[厢传!],我面露喜色,抬起胳膊挡住他的去路。
[这么巧不如一起喝个咖啡。]
说起来他外表变化真是大,有种人模人样的喜感,只是再怎么表现得风流倜傥也挡不住他看我一眼就染上的忧郁。
我就知道他没变,嘴上说我们没那么熟我们已经玩儿掰了,到头来还是乖乖跟着我走。
我请他喝冰美式,自己要了杯椰蓉。
气氛过于尴尬,还没等到我开口找话题口袋里的电话就被打进来——我上司兼我姐姐介绍的相亲对象。
黑心企业家开口就跟我要方案,我不仅不能说我刚下班里还要面带微笑地哄美女老板。
季厢传一脸迷茫无措,毕竟他不知道我现在是出了名的表里不一。
女人的责骂声即使不开外放也能很轻易地让我对面的人听到。
电话刚掐了季厢传就问:[工作不太顺吗?]
我很乐意看到他只对我一个人的热心肠常能保持这么多年,接着我顺势矫揉造作地对他大吐苦水。
他将咖啡杯里的漆黑搅动成一个小漩涡却不肯再说别的了。
[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厢传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哎呀,要是有活儿能给我介绍介绍就好了,实在是受不了我们这儿的女魔头了],最后一句是真心的,主要是她还老到我们家来蹭吃蹭喝,主打一个蹬鼻子上脸。
季厢传干净又纯粹没我那么多心眼,漆黑的眸子抬起,看向我的眼神里有着好几分询问,等到他真正下定决心想和我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又接了个电话。
有一有二,还会有三有四。
我好像是个大忙人,不然怎么可能会在不到15分钟的时间里接了五个电话?
季厢传没能再主动插上一句话,我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很乐意见到现在这个场面,他就像我初中家养的狗狗一样——在我写作业时乖乖坐在旁边等我忙完所有科目。
想着想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电话那头的女人明显一愣接着语气变得轻快。
新手机到手四个月摔了75次变得有些漏音,所以我敢保证季厢传听到了第五个女人的娇滴滴的声音。
他真是忍不住了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不顾电话那头的絮叨直接挂断,盘着二郎腿的左腿抬起拦住季厢传向前迈步的膝盖。
[季厢传,你又要去哪里?]
糟糕,现在的他怎么这么脆弱啊?一句话就逼得掉了小珍珠。
我见他顶了顶腮帮,眉头一皱一颗晶莹的泪珠便夺眶而出,悄无声息落在我皮鞋的鞋尖上,沿着脚背的弧度滑落,形成了一条窄窄的反着光亮的浅水痕。
[你哭了?]
他不答话,嘴角微扬转头看我,反倒说了句:[百闻不如一见,沈总是大忙人您的时间我不好多耽误,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这次见面不是巧合,助理告诉我合作公司的使节被困在咖啡店回不去了。
我不理人,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出神,想再说些叙旧的话他却绕开我走向了咖啡店门口。
我起身跟上走在他身侧说要送他回公司。
他冷淡极了:[我刚才找店员报过警了,警方马上到。]
季厢传现在对我没情分,但架不住我不要脸。
[你上次回来还是两年前没什么一呼就到的朋友,我陪你吧。]
我说的是事实,可还是被他冷着脸拒绝了。
我从小就特别有主意,还是那种越挫越勇的人,于是下午的工作全推了,完全保证了季厢传从警局一出来的时候就见着了我。
他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但我死缠烂打,说把他送回公司顺带还能谈谈合作。
他同意了。
我听说这个传媒公司是他和朋友一起开的,虽然很少回国,但上上下下的员工对他算得上是脸熟,于是我顶着一众同事八卦垂涎的眼神趾高气扬的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不是我自吹,一说起正事那天底下找不出比我第二认真的人了,我能看到季厢传谈合作时脸上愈发佩服的神色。
他整理着手上的文件:[沈总就是厉害,虽然风评差但能力倒是一等一。]
[谢谢],我娇俏的笑着,估计他在夸我两句我就能捧着他亲似的。
正式谈完了就该说点儿私事儿了,我见他往办公室外走赶忙追上他,问他回国之后住在哪儿,有车吗,东西什么时候能找回来。
许是能谈好合作他心情好,脸上也能维持住儒雅的笑容。
[就住家里。]
[朋友的车。]
[不知道,但警方会给我打电话的],我一路跟着他到茶水间,最后这句话他说时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俗点儿,眼里像盛着星星一样。
结果他下一句话就说的不招人待见:[所以你还不走吗?]
没事的,没事的。
拿下小小季厢传,易如反掌。
当下他不愿意见到我,我识趣走了就好。
只是……他回国后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中秋节——
距离我27岁的生日还有两个月零二十二天。
7
新时代打工人已经不在意全勤奖了,居家办公多爽还有工资和项目提成可以拿,况且我业务能力已经到达了一种全公司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就连最大的老板来了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沈总让我三分薄面,没事谁愿意去那个逼工位。
正因如此,我也错过了和季厢传你侬我侬耳鬓斯磨的各种机会。
要不是因为这次是庆功宴,我估计还在家里头窝着呢——我们两家公司联合海内外制作的一档真人秀综艺在各大平台热闹上线,第一期就包揽了前十热搜收获了众多好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以为能听到一些酒后吐真言,什么你不要离开我,我没你不行的狗丈夫话术,谁知道我们俩压根儿就碰不上酒杯,虽然项目一直都是我们两个在对接但我一位男老板官坐的大啊,勾着季厢传的脖子说着不下十遍哥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差搁那儿拜把子了。
神经,一屋子神经,上班好烦,好想去世。
我推开面前各种颜色的酒杯借口上厕所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靠着饭店外面停车场灰色的水泥墙壁,指尖香烟点燃一半的时候我见到了季厢传。
我热情的朝他招手递烟可他不给我这个脸。
[等把肺抽黑了,你就高兴的没了。]
嘶,这小狗子怎么一见面老咬人呀?
但我还要面上摆笑,毕竟训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我这一甜枣还没给出去呢。
[我就过个瘾,不过肺],我猜我现在笑的像个傻子。
他又沉寂了,天实在太黑,他离我又不近站在我的斜对面不知道脑袋里是在想些什么。
我试图将手指上的一点星光弹去,我太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了,是不是一只脏了毛被遗弃的小狗凶巴巴的看着他的从前的主人?
那一刻酒精猛烈的冲上头顶,我突然不想装了装了,这样装真恶心。
[喂。]
我将还未熄灭的烟头扔到他金贵的西装上。
[季厢传。]
我双眼微眯见他抬了头。
[做什么?]
[做什么?],我觉得好笑,晃晃悠悠撑着身子去拍他右肩,我能感觉到他双手顺势搂上了我的腰背。
[做恨要不要啊?],我调侃他,两只手来回拉扯他的黑衬衫将他弄的狼狈。
他眉间平淡的神色到底还是崩盘了:[……晚晚],他空出一只手来按住我双手手腕:[你乖一点。]
听听,听听这慵懒舒适又带一点沙哑烦躁的声音。
啧啧啧,不亏是我养的好狗。
[你喝多了。]
我反问:[那你嫉妒吗?],他可太好玩了,我可太喜欢他了:[第一个和我喝酒的人不是你哦~]
没想到他很实诚的说:[有点。]
我点头,是时候该加大力度了:[我不会断片,此刻说的也是真心话。]
[厢传呀,来和我打个赌吧。]
[赌什么?]
天呐,我依偎在他怀里,听着日思夜想的声音是真高兴。
[我来追你吧,你不是喜欢我吗?]
[季厢传,如果我在我27岁之前追到你了,你就回来呗,继续乖乖当我的小狗,像以前那样顾着我吧。]
虽然我从小就把他当宠物,他心里也门清,只是这是我一次这样对他直言不讳。
我感觉到了,细瑕修长握着我手腕的手指微微发抖,生气了?可面上还是不显啊?
哦,还是这么喜欢我啊?
他喉咙上下滚动,手指来回探捏我的脉搏,怎么?觉得我会心动?还是恐惧?
季厢传,你真可怜。
[那……如果你输了呢?],他亲昵抱着我,我也甜蜜地依着他的肩膀,我们就像热恋期的情侣一样。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结果,摸索着他的锁骨说:[那我就做你男朋友吧,你不是爱我爱的死去活来吗?]
他抖了抖身子,良久后我听到他一声叹息,接着眷恋的亲吻我的额头。
[都依你……可是晚晚啊。]
[我好像没有很爱你了。]
[……]
[那又怎样?],其实我不在乎这个,我摸够了他的锁骨眼神清明的退出了温暖的怀抱,转身要走当个拔屌无情的渣男。
他拉住了我的胳膊:[等等。]
[我不当三。]
哟,还没谈呢就这么懂事儿。
我甩开他的手说了句我单身。
[那邓——],他卡壳了,我估计是他忘了人家的名字。
我摆摆手要回饭店:[前女友。]
回到饭桌上玩手机后直到十一点半散伙的时候我都没再见过季厢传了。
8
我真的没断片。
赌约之后便开始每天打卡上班了,不过打的不是我们公司的卡,打的是季厢传他们公司的。
我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和他办公室外的同事混熟,每个工位挨个送礼加好友,日常聊聊天谈谈八卦,手指头冒着火连着复制转发。
时间短任务重,在有人第二次我和他们季总什么关系的时候我用小号把他们都拉在一起创了个群,群名就叫:隔壁沈总和咱季总好像有一腿
我还专门数了,季厢传办公室门口有24个工位5地方都空着,我少拉了一个实习生弄了一个19人的小群,但我也没亏着人小女生经常给她复制粘贴八卦,保证消息统一。
我在群里发:[不是同志们,看了半个月我是真心痒痒啊,磕到了磕到了(˵¯͒¯͒˵)]
还真有胆大的上班摸鱼回问我做哪个工位,我说我地方太靠外只能在电梯门口看见两个人调情。
一句话把他们全都炸出来了。
有个头像黑白潮男的说:[我就知道知道他们俩有奸情你们还不信我的]
我知道他,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实习生,工位可以说得上是离季厢传的办公室最近的,我还以为是个只知道闷头干活的小劳工,没想到他也八卦。
头像红底黄字今年暴富说有一次去办公室看见他们俩拉小手了。
哦,我给季厢传送小蛋糕故意蹭他一手那回。
粉色莲花配着三个大字想开了说:[我有次刚到办公室门口想敲门听见传销哥说了一句别胡闹了晚上少熬夜,然后就感觉那个门好像被人摁住了,来劲了,该不会是壁咚吧?]
我:[我去,同志牛的一铁桶,现场吃瓜还说了啥????]
我放下手机有些好笑的仰头,原来那次被人听到了——我熬了两个夜改的策划案早上八点半拿去给季厢传看结果他不认同我还说我胡闹,我一生气一拳锤在他门上了。
我嘞个老天奶的大袜子,这也能磕?
不过还真别说,现在的小孩儿真会想名字,传销哥这外号我十年前都没想过。
我看着群里他们一个接一个聊谈论自己平时吃到的瓜,不禁感慨大家真是好养活,我真是做了一件助人为乐的大事。
约莫半个小时就有人总结道:
[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我赌下期正片他们俩肯定有一腿]
[这事咋说呢……他们俩肯定有事儿]
我的同事们,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啊!
我:[我也觉着有点儿小说照进现实的意思了,怎么感觉沈总在追老季呀?]
想开了说:[我操,姐妹真相了!!!!]
奈斯,上单谢谢,你是真上道啊!
有人耐不住发癫了:[靠,我好想知道我好想知道我好想知道(在办公区阴暗爬行),如果我不能知道内情就让我死在工位上吧!!!让我从楼上脚滑下去吧!!!!!]
潮男问:[马渡,人生第一次磕cp好像搞到了真的,有没有人和去问沈总一下啊?]
还真有人自告奋勇了,好几个。
那可行,接下来就没我的事儿了,不过还是得去打听打听情报。
我收回了手机2号,拉开了季厢传办公室的门,刹那间外面好像死了一样安静。
我能感觉到有无数道火热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却根本不敢与我大方对视。
[怎么了?你们看我干嘛呀?我就是来问一声,我在办公室等了快两个小时了,你们季总呢?],我装作面色不善,轻快的语气中带了些质问。
一个挨着过道老员工一手紧攥手机,一手指指楼上:[大老板来了……他们应该还在楼上开会呢,吧?]
[哦],我双臂交叉斜靠门框:[那只有我在你们就可以摸鱼啦?]
[那不能那不能],有人给我递零食:[沈总您吃,热茶水不够了叫我们昂。]
我可不客气,眉眼弯弯接过来指着屋里吩咐他们:[我哪有这么严苛,就是出来跟你们说一声。]
[我要在办公室眯会,过会季厢传回来你们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得令!]
[保证完成任务。]
[每时每刻,准时送达。]
我轻笑出声,因为真的觉得很好玩,现在帮小孩儿真有意思。
我转身的时候又故意说了一句:[真墨迹,花都蔫儿了。]
我这门刚关上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嗡震的局部麻醉。
拿来一看:
[靠靠靠,他带花来的???俺咋没看见?]
[啥花?我这朵大呲花吗?]
[家人们,我好傻,我以为是别人给沈的,他拿来炫耀而已૮ºﻌºა]
[这波属实是传销哥不知好歹,歹人也]
[季总墨迹季总坏,沈总带花沈总好]
[老铁六六六,这是公开了吧?咱这帮小卒子还问吗?]
当然要问,就算你是毁灭命途的也得问啊,最好是当着我们俩的面问,一定要把季厢传问的脸颊通红双眼朦胧,看我时迷离中带着暧昧,这样结婚的时候我就能请你坐主桌了,再少算你250块的分子钱。
接着往下划就是刷屏的加一祝久久。
不过竟然还有聊花语的。
因为好奇又多看了两眼,其实我买花的时候就是随便挑了一些,也不知道有什么花语。
他们说我买了白玫瑰,对,现在花边儿都皱巴了。
说这是纯洁无瑕的真爱,说这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可我好像看见薰衣草了,那不是无望的爱吗?]
[因为他们都是男人而且坐办公室的身份在这吧?]
这花寓意倒是不好,可是我觉得它好看,一进花店我就选了一小把干花,而且在我小的时候总失眠是厢传弄了一些放在我床头才好点。
[还有向日葵,救命我哭死T﹏T,是救赎文学]
我不喜欢向日葵,那太被动太卑微了,但季厢传喜欢,而且他喜欢嗑瓜子。
[老板夫破我大防,还有小雏菊,是希望勇敢深藏心的爱啊(இωஇ)]
勇敢是我的,季厢传是要深藏起来的。
[别说了,勿忘我和红玫瑰已经不算什么了]
那是凑整买的,我买错了。
[跑题问一句,沈哥他是开花店来了吗?]
我捏捏耳垂,那是我姐的副业。
看他们这么聊着我倒是没了劲,只好抱着我的小花店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理。
[Oh my god谁懂,我好喜欢洋桔梗]
嗯,最后一种花了。
……
这姐们儿没了下文,我又实在好奇,只好在群里引用艾特问她是什么意思。
结果再也没有人说话了,该死!我暴露了?还是——
[刚才开会来着,怎么不去楼上找我?]
他回来了,却没有人知会我。
哪怕穿着皮鞋季厢传的走路声也很轻,他进到办公室先放下了平板和文件夹,随后站在桌边扯动领带结时微微塌肩,侧颜如画四十五度的朝着我,略长的刘海微遮他的双眼,除了轮廓分明我看不出其他。
应当是离我近了些,可我此刻像是从头到脚被人灌了铅,身体沉的要命。
他的嗓音比前些日子更加沙哑:[为什么不说话?]
忙碌像是一座大山压在我们每个人的肩头,但季厢传脸上从不见疲态,此刻我听着他的声音更觉得像是立在高悬的瀑布下,水声轰鸣凉意袭人。
[沈晚晚。]
[你太过分了。]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到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们不是在搞暧昧吗?]
我们之间仅剩下半臂距离,他不来拿我手里的花反倒直接抢去手机。
[让我看看,你这是和哪个好兄弟好姐妹聊天呢?]
[还给我!],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抬手夺回马甲。
我突然的激动好像有点骇到他了,只见他嘴唇微张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弯曲的睫毛就好像两只黑色的蝴蝶轻快起舞……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快要离开了。
我立即去拉他衣袖——可惜晚了,季厢传转身就回到了办公桌后。
[你慌什么?],他双手交叉摆在桌面上,脸上只剩下似笑非笑的戏弄。
[还是说坚持不下去了,想换个人玩点儿别的花样?]
我把手机塞进了黑蓝西装裤的口袋里,故作正经的摇头:[目前对你的花样还没用完。]
他笑了。
[那你那微信群名是什么花样?]
这小子眼真尖,我不想回答就单手撑着桌面给他送花。
他面露难色,指尖捻绕着包装花束的皮带。
[群名……]
我假笑道:[我、是、说。]
[季总,你真的很帅。]
为了不浪费最后这句话的真情实感我弯腰离他近了点,是故意看着他眼睛说的。
他的眼睫毛上下扇动不断剐蹭刘海。
半晌,他突然拽走我手里快攥出汗的花抱着低头整理。
[沈总就拿这个追人也太寒酸了吧?]
[寓意好],我心里松下一口气,大大咧咧的在他对面坐下。
哼,反将一局,还是我更胜一筹。
[比如呢?]
傻狗季厢传嘴上说着送花寒酸,可我看他心里喜欢的要命钟意的紧。
[比如洋桔梗。]
还好我刚才撇了一眼手机。
[忠诚,它可是我一心一意,永不改变的爱意。]
9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彼此都不再说话显得我们很默契。
可我不喜欢。
所以。
[季厢传。]
[接吻吗?]
他笑了,笑得真诚又肆意,还上手挑弄我的下巴。
[虽然我很想,但要是这么做不就是等同于认输?]
[沈晚晚啊沈晚晚。]
[你的小花样确实不少。]
[好可惜,我差一点就要带上狗链子了。]
啧,被传销哥扳回一城了。
10
这种暧昧的氛围又持续了小半个月,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撩拨季厢传。
在接送上下班的路上不小心摸了12次手,看他吃着我搭配爱心午餐情不自禁的为他擦拭了9次嘴角,双休约着喝酒吃饭脸颊通红双眸深情看着他傻笑3次。
送花送奢饰品时会说[我觉得它与你实在相配]可季厢传总说一般般吧,或是像取外卖一样低头玩着手机接过再礼貌的说句谢谢转身就走。
我自认为行为亲密言语动人,我以为说些花言巧语就让他脸红心跳口干舌燥。
我以为。
追他,轻轻松松。
我觉得我可能找错人了。
他实在是不像厢传。
毕竟季厢传这个人啊。
他7岁的时候就说我是唯一,12岁的时候为了我打群架一挑五,14岁的夜晚发丝飞扬眼角泛红,酒量好的吓人却还是故作醉态的对我说:
[沈晚晚,我确信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像我这般对你好的人。]
我从来不是什么天之骄子,那是季厢传。
那是长辈嘴里别人家的孩子,那是年级第一,学校校草,钢琴8级小提琴6级,物化竞赛都是第一,全国高数竞赛第二的获奖者。
他会油画、马术、高尔夫……有钱人玩儿的他都能玩儿的很溜;还是诗朗诵常年代表人、化学实验的模板、英语口语的助教老师……好学生的奖项他易如反掌手到擒来;10岁出头就学会了打架,十六七岁在校外抽烟喝酒,打牌斗殴,台球游戏厅一个不落,所以他更是大多数老师心里头儿重心不稳想法太多,礼貌欠缺不懂世故,没有人缘性格极差的问题学生。
他身上有太多东西了。
像他这样的人,背着这么多标签的人,差点就成为完美代表的人——
怎么会不骄傲?
我才是那个卑贱的,带坏他的,烂到骨子里的恶人。
但我不喜欢直白。
太直白没什么好处,我善于伪装,八面玲珑处事圆滑,4岁的时候就给自己留了一个心眼儿。
怕自己被人当玩具,怕自己变成有钱人家少爷的陪读,他勾勾手我就过去,抬抬脚我就让他踩。
所以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有把季厢传当成过朋友。
从一开始我就在试探他。
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想要养一条狗?
可后来我发现,你说他这个人,怎么就只围着我一人转呢?
年纪小的时候我以他太孤单想和他亲近为由,我带他逃课翻墙翘补习班。
我故意的,我想带坏他。
他什么都应我的,事后还给我背黑锅,可我左右瞧着他不是东西,觉得他是想让我降低防备心。
后来再大一点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季厢传其实是一个对我有利的双面人。
具体表现在旁人说起他是高龄之花,可这朵花面朝我的时候双眼一直明亮有神,无需言语便足够动人心魄。
他只是不爱笑,但不是不会笑。
在我同他讲话的时候,冰山也柔情如江南的水流,他总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倾听我说的每一个字,有时我极小声的叹息也能被他听到。
他认真倾听的时候唇角是会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弧度,他眼睛里不再是不屑一顾,灵魂里如火的热情让我颤栗。
时至今日想来我还是会被他17岁的一个眼神烫的头皮发麻,我感觉胸口像是被他掏空成了一个洞。
我阴暗,胆小,怯懦。
我不喜欢他,更无法提及爱。
我以为一次次的戏耍捉弄,能把他从高台上拉下,我以为沈若峤会变成压死季厢传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事实上。
他本就是折了翼的天使,哪还会在乎旁人的言论。
所以与他相处的最后那几年我在想,那就这样吧,他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但旁人喜他厌他对我来说却没什么有趣的了,在我面前自愿收起獠牙递上锁链,那么养条凶猛的狗在身边又有何不可?
直到17岁那年,他虽然没有犯下什么杀头的滔天大罪,但也让最不清醒的那一波人清醒过来了。
季厢传不再渴望不可及,他是一个卑微下贱的求爱者。
夏天夜晚站在我家门口卑微讨要一个拥抱,低声细语无关性别,除我再无旁人。
他卑微的讲述他自我感动的情爱:[有些事情我怕来不及,只怕说的太晚在你眼里便真成了笑话,这些夜里我梦见你的次数多了,真怕你哪天就忘了我。]
我说他有病,不会陪着他玩儿,心里直骂恶心。
最后他一句晚安,我们便分道扬镳了。
我不屑于把这种东西摆到台面上来,毕竟我也是话题中心人之一,但——
他的优秀人尽皆知,丑闻便也是满城风雨。
他平日里看我的眼神变成了同龄人嘲弄的饭后甜品。他在长辈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谈起他总会不自禁的摇头。
他的父母怒气不争,他们没脸上门来找我便内部混战,有几个夜晚我都是在床上睡觉被他爸妈争吵推脱给惊醒的。
然后有一天隔壁突然安静了。
我骑着新修好电车放学回家的时看见一辆货车飞驰而去,一个星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季厢传搬家了。
他没有说再见的那个夜晚过后我们十年没再相见。
我原本是把他淡忘了的,毕竟没有他我便不再是年级第二,我也变得众星捧月了,高考时超常发挥考了最好的大学,大一的时候和邓婉谈起了恋爱。
没想到只有三个月,三个月我就被分手了。
我们两个走在天桥上,秋天的黄昏让人觉得凄凉,她身上还披着我的外套。
她拎着包挽着耳边的碎发说我是初恋:[其实我一开始是不想和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孩子谈恋爱,后来你确实是把我打动了,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好到我都觉得我不应得到这突兀的好。]
我不明白,她说的突兀是指什么呢?于是我没有接话沉默的等待她后面的话。
[我见过季厢传,所以我清楚的知道你是个表面君子,可即使是这样人一生也要有所贪图吧,我喜欢你爱上你了我图你这个人,同样,你邀请我谈恋爱难道不应该图我吗?]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演奏出哒哒哒的悲乐。
[这话说的太糙了,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和爱才来找我谈恋爱的吗?]
[我喜欢你],我对她很好,给了她喜欢给了她爱,也给足她安全感,我以为她不会无理取闹。
她自嘲一笑:[我真是太了解你了,不会觉得我在闹你吧?]
我撒谎说没有。
[我身边的朋友觉得我谈了这个男朋友后很幸福,还问咱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呢?可和你朝夕相处的我知道,你在撒谎说爱我。]
[或许只是在年少的某个阶段,你坐在咖啡厅里面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只觉得那一瞬间心跳加速小鹿乱撞的感觉很好,但你从不为我停留,你不喜欢我也不爱我,这是我能感受到不争的事实。]
她摘下耳朵上带着小白花耳钉塞到我手里——那是我陪她打耳洞后给她买的第一副。
[所以我也明白。你也不爱你自己,如果你爱你自己,或许你就会爱我一点。]
[可惜你什么都不爱。]
[我救不了你,你觉得自己肮脏觉得自己无药可医,又觉得旁人说什么都不对,怎么劝你都不听。所以你呀,心里全是恨怨恼,腾不出空儿去爱自己,更别说爱我了。]
她说了很多话,我们从没说过那么多,所以我知道。
她有点恨我了。
[你给我判了死刑。]
她摇头:[不是我,是你自己,这三个月我不是不知道你心里的抱怨,你觉得我不爱你,可你错了,你总是愿意把自己的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我虽然没有爸妈了,但是我还有我自己,我不是低三下四的去讨好别人的那种人,我更不是季厢传,我忍不了你,我不会惯着你。]
她最后这句话我十分认同——没有人是季厢传。
就像他14岁说那样,再无二般。
这是我第一次想起季厢传,我想念他的眼睛,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指尖的温度和无止境的纵容。
所以我承认她说的有点对。
于是我的初恋在秋天的黄昏荒唐落幕。
没有见到季厢传的第10年,邓婉在她的婚礼上说我变了。
我问她变在哪儿?
[说出来有点中二,但我觉得,除去灵魂你就是季厢传。]
我想她可能在开玩笑,还颇为配合的扯起嘴角。
她的丈夫远远端着高脚杯向我致意,邓婉又笑着说:[我想你可能喜欢季厢传。]
我好笑的摇头,实际却把这句话在心尖儿上滚过千遍万遍。
我把玩笑当了真。
我为了这句玩笑终于在9月份见到了季厢传。
一开始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但助理告诉我沈若峤这三个字一报过去对面公司就同意合作了。
这还有什么好忐忑的,他心里就是还有我。
等真的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我承认还是有点慌,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万一他长大以后睚眦必报,和我合作其实就是想弄死我怎么办?
万幸,他的眼泪是我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