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昨天的文字,我反复读了好几遍,一直想要写点什么。无奈头疼了一整天,群里的文章也没有读,今早打开见你更新了。怕这份感触一晃而过,我还是啰嗦几句废话吧。
妹妹,你的文字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就像喜欢一个人,会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想一读再读。
每一株植物在你的笔下都有灵魂。明明写的是草,是病,是母亲和卖豆腐的阿叔,笔调那么淡,读完后心里却像被温热的毛巾敷过,妥帖又温暖。
这株草,我也有记忆。
你称它为磨盘草,我们叫它麻叶子,是女孩子的玩具。小时候放学,总要路过一片长满麻叶子的废墟。到了夏天,它们长得最疯,一片挤着一片,把底下的泥土都遮严实了。
太阳晒过的麻叶子,散发出一股青涩的草气,混着泥土的味道——那就是童年的气息。
我们把小黄花摘下来,掐下花蒂,露出黏黏的汁液,然后小心地沾在耳垂上当做耳环,比谁的耳环更大、更牢。汁液触到皮肤的刹那,人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佛真的戴上了不得了的珍宝。
那时不知道,我们珍藏的不是花草,而是时间本身。
麻叶子在夕阳下泛着毛茸茸的光边,风从断墙间穿过,发出呜呜声,像遥远的笛鸣。耳边忽然安静下来,只听见风声,和伙伴们满足的嬉笑。
记忆里,田埂那边的炊烟升起来了,袅袅的,像谁在招手。
草木本无心,因人而有情。
乡下的孩子没有现成的玩具,大自然就是整个游乐场。一株草,一颗石子,一片叶子,都能玩上半天。
那时我们只玩它的花。它的根老了,大人们用来搓麻绳。果子也很特别,圆圆的,像个小磨盘,腰上自带一道道凹槽。
两代女子,因一株草在时光里相遇,却各自怀揣着不同的记忆。
后来在婆家,我才知道它的嫩叶还能吃。婆婆蒸包子时,采几片铺在蒸笼上,蒸出的包子带着草木的清香。
当蒸汽弥漫开来,那熟悉的草木清香让我顿感温暖——草木的慈悲,就在于它总是以我们需要的方式,参与我们的生命。
草木无声,却见证着所有到来与离开。
正因如此,我懂你文中那种物是人非的静默。磨盆草还结着熟悉的果子,可妈妈的黑发白了,卖豆腐的阿叔也不在了。但草木依旧年年新绿,它以轮回安慰我们的失去。
时光不声不响,却回答了一切。你只平静地说:“妈妈真的老了,而我也到了中年。”
这平静底下,是最深的波澜。
你因一场病痛认识它的药性,我因一餐饭食懂得它的温情。我们与这株草相遇的方式不同,它却在各自生命里,留下温柔的印记。
读你的文字,像在薄暮时分看远山——轮廓渐模糊,层次却愈发深邃。
正因如此,当你写下“我来不及辨认自己,天色已暗了下来”时,我心中蓦地响起了晏几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回声。
你不说愁,却说尽了恍惚;不说念,却满是眷恋。你不说教,只带人回到一个黄昏,站在一棵草前,感受所有说不清的心绪。
那株草,记得你,也记得我……它记得你笔下的静默,也记得我读罢后的回响。
写到这里,我望向窗外,天,灰蒙蒙的。一片叶子缓缓落下。
风,正穿过我们共同的记忆,在那株草的呼吸里,轻轻打着旋儿……
我在这头望着,你在那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