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过后的天,越来越阴沉,满世界都是冷冷的灰白。不久,便开始飘雪,先是细细碎碎的,后来是纷纷扬扬的。
这样的天气,读着萧红《呼兰河传》里的文字,会沉默,会思索,会震惊,会冷,会疼,就像聆听一首悲怆的命运交响曲,人是安静的,专注的,心底却早已被同情,被悲凉,被沉闷的调子占据,只想踏出去,和飞舞的雪花一起,和刺骨的寒冷一起,充满整个世界,改变整个世界!
100年前的呼兰河城是沉寂的。这沉寂像大提琴发出的声音,幽咽,低沉,哀伤。“那里边的人都是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的过着。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的默默办理”。时间对于呼兰河城是静止的,凝滞的。昨天和今天没什么不同。发生在时间里的事情,好的,坏的,像是往时间的海里扔一块小小的石子,微微荡几圈涟漪,便很快消失了。明天还和今天没什么不同。
呼兰河城是明媚的。因为“呼兰河这小城里住着我的祖父”。有祖父陪伴长大的童年,“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的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的就和一个小毛球似得不动了。”此时的命运交响曲中,小提琴陡然响起,轻快的,欢喜的,愉悦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跟着祖父在花园里干活,祖父在拔草,她也拔草,祖父浇水,她也浇水,只不过那水浇到了空中,伴着小女孩咯咯的笑声。那些日子,“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飞上了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善良的祖父,慈祥的祖父,用他的慈爱呵护着孙女快乐成长,也用他的大义引领着孙女的精神世界。读到这里的时候,竟希望时光能够走的慢些,再慢些。
呼兰河城是荒诞的。这荒诞是交响曲众多大提琴的合奏,声音粘腻,沉闷,挥之不去,仄仄的逼着人,像噩梦般找不到出口。12岁的少女被从很遥远的地方接来当童养媳,她长着长长的辫子,她的脸黑忽忽的,笑呵呵的。婆婆为了调教她,把她吊在房梁上,用皮鞭狠狠抽。女孩病了,找了跳大神的来治病,最终被“治”死。愚昧无知又迷信的人们,用自以为正确而实则残忍的方式扼杀了女孩,却又无辜的向所有人证实自己的初衷是善良的。只有可怜的亡魂在日日哭泣!
呼兰河城是冷漠的。这冷漠里透着麻木,透着残忍,透着嫉妒和幸灾乐祸。“呼兰河城里是凡一有跳井投河的,或是上吊的,那看热闹的人就特别多,我不知道中国别的地方是否这样,但在我的家乡确是这样的。”“投了河的女人,被打捞上来了,也不赶快的埋,也不赶快的葬,摆在那里一两天,让大家围着观看。”当人群集体失去良知,被本能驱使去围观,去幸灾乐祸的时候,放佛有双无形的手,抽去了人们的思想,只剩空的躯壳在行走,灵魂苍白无色。
萧红的一生,该是经历了怎样的坎坷与流离,饮尽了多少人世间的苍凉与悲切,看遍了多少世态炎凉,才将一部《呼兰河传》写得如此深刻而犀利,才将这一曲悲怆的命运交响谱写的如此忧伤、哀婉动听。
合上书,窗外的雪依然纷纷扬扬的落着,但已是祥和的,充满了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