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孩子免受外界伤害。去游乐场玩,我肯定是寸步不离,生怕一转身看不见孩子了,生怕其他小朋友撞到她、推她;去游泳馆,我必定是全程不离手的陪护,我生怕她的不配合导致工作人员凶我女儿,我随时准备好了跟这些人战斗。出一趟门,我就觉得特别累,浑身的每根神经都是紧绷的,我的每根汗毛似乎都在搜索方圆10步内所存在的一切可能的危险。
直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压抑已久的情绪被女儿做的一件小事点燃而爆发。女儿的哭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恶意、那么多真实的对孩子的伤害,唯一的真实的、最近的伤害来自于我。
女儿还是和前两次我情绪爆发后这样拼命地哭,只是这次女儿的哭,让我看到的不只是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的反抗、被妈妈训斥的难过以及对生气的妈妈的害怕。她声嘶力竭地哭,哭到浑身发抖,一直举着胳膊,抬着流泪的小脸蛋喊着妈妈抱抱的情景,将我脑海里的一句话具象化:孩子对被妈妈抛弃的恐惧。我的内心深处被刺痛了,我似乎看到了小时候被妈妈不断地推开的自己。我的女儿仿佛在哭喊着:“妈妈,你怎么还不抱抱我,我感觉我要活不下去了。你到底爱不爱我!你抱抱我啊!”
我的拥抱,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拥抱,更是意味着她被爱着、被妈妈接纳着,意味着她不会被抛弃,她是安全的。一个拥抱关乎到她能否存活下去的生存大问题,尤其是在她发现她的行为让妈妈生气、不开心后,她急需要确认妈妈是否也爱着这个惹妈妈生气的宝宝。
意识到这一点,对孩子无比的怜悯心疼让我冲破了僵住的身体,伸出双臂抱住了她。在拥抱她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让我的女儿哭成这样。我的自责和愧疚让我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以为自己那么爱孩子,却还是伤害着她。
我在思考是我的偏见、功利心、执念?我不允许她看那些垃圾短视频:什么粑粑面包带到幼儿园、什么塞罗哥哥你真帅、什么西瓜马桶、什么莱德没有小朋友喜欢你因为都没人给你点红心......诸如此类;我不允许她看电脑超过20分钟,专家说了看时间长了就会伤了眼睛;我不允许她推其他小朋友,或者抢玩具;我非常自信什么是对她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想到这里我才发现,我的潜意识里认为孩子是不知是非好坏的、没有判断力的、不值得被信任的,她的任何行为和想法都是需要我监测评判的。我是指挥她行为的“将军”,是对她耳提面命的长者,是高高在上评判她的权威者。
所有的这些角色,我都是站在她的对立面。我从未与她站在一起去面对点点滴滴生活里的挑战,我总是有种“Mother knows best”的自信在指挥孩子。如果我与她站在一起,寻去她的合作,一起去面对问题,会是什么样子呢?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身体突然就轻松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胸腔宽阔极了,我感受到了广阔的平静和宁和。我知道这是真实自我告诉我的,这是来自真实自我的智慧指引——永远与孩子站在一起。
与女儿站在一起,让我有了力量感,我不再惧怕和敌视这个世界;与女儿站在一起,让我不再是紧张、孤军奋战的状态;与女儿站在一起,让我带着好奇去体会她的喜怒哀乐;与女儿站在一起,让我放下偏见和道德束缚,去理解她的行为。我开始拨开层层迷雾,逐渐地看见女儿;我开始对女儿坦诚相见,寻求她的合作与帮助来解决问题。
与女儿关系的改变:从监督、对立到合作、互助,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我与自己的关系,所以我才有了前几天深刻的觉悟:与自己站在一起。我想这就是父母和孩子的互相成就吧!孩子让我们重新生长,而我们的修行,也在滋养着孩子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