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阿Q正传》阿Q的形象在脑海里几经变换,一点一点的文字仿佛是像打点滴一样,注入血液之中,从起初的漫不经心,到最后拔针时为之一振,陡然发觉阿Q的幻影早已随着血液的流动,遍及全身了。彼时彼刻,阿Q不再是一个作家笔下的某个典型人物,倒更像是生活中的你我他,随时可见,照镜可查。
阿Q生活在未庄,我们也封闭在未庄。当阿Q不识好歹,觍着脸向赵老太爷攀所谓亲戚的时候,我带有预知似的先发出了嘲笑,我知道他会被打,他会被拒绝,甚至在看到他挨打的时刻,心中升腾起一阵快感,嘴上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笑他不自量力,笑他虚荣,笑他活该。那时,我俨然在不自觉的时候进入了未庄,变成了一个轻浮的看客,笑他人不知好歹,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先见之明。所以阿Q挨打时,我毫无心理负担的笑了,在他被地保欺负的时候,我笑他蠢笨活该。因为我也习惯了被当权者欺压,习惯了看赵老太爷一家眼色吃饭,习惯了嘲笑他人的无知,习惯了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懦弱求生。于是我与阿Q有了共鸣,但我又清楚知道,我不是阿Q。
所以当阿Q揉着自己脑袋,心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这世道可真不像样”时,我会痛恨他这种所谓的“儿子打老子”的精神上的胜利法。我破口大骂其愚昧麻木、蠢笨懦弱。又猛然惊觉,反问自我“然后呢?”我骂他能改变他的现状吗?就算他骂这个世道,反抗这个世道,甚至是起义反击那些个“赵老太爷”,以他一己之力又能如何呢?他的,或者是我的那些未庄亲友们又该如何看待我呢?我于愤怒之后产生绝望的窒息。此刻阿Q的精神胜利法,似乎也成了我的劝慰——我痛恨它,但我不得不屈从于它。我不满足于这种不符合我预期的现状,我渴望更高更强大的自己,却又不敢突破自我,因为从没有人教过我该怎样打破出路,于是我只能顺应着前人和旁人,成为未庄最高话语权的附庸者。于是,我为了活得不像条狗,而变成了别人的一条狗。
我活在未庄最高话语权之下,沾沾自喜,用别人的价值观点评判我的心理与行为,并用这样一套“优秀”的观点来指摘他人。我明白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为了满足于我的“理想”——我要高人一等。我知道赵老太爷、白举人这类人是永恒的权力者,于是我信仰他们,信仰读书是可以带来高人一等的权力,带来别人的瞩目和拥簇。
但是,在某时某刻我发现了,那些所谓的读书人、掌权者其实也和我相差无几。他们也会拥簇与跪拜于我,他们并不是信仰的坚定卫道者。我越来越看不懂,于是我尝试着模仿。我试着模仿他们的言谈举止,试图以他们的高傲姿态满足我的理想。在这种无意义的模仿下,我收获了被尊重的快感,沉溺其中。清醒中仍然带有着昧态的阿Q的脑袋是想不出这是为什么的,此刻的他是蒙的。阿Q在刑场前看着看客们狼一样的眼睛,感到恐怖害怕,此刻的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块可有可无的新鲜的血肉,没有灵魂,毫无意义,他先前所追求的权力却是成了吞噬自己灵魂的存在。在他过后,未庄依然会若无其人的继续下去。
阿Q没有自我地活着这一生,在一次次理想可得的希望与现实环境的绝望之中,自欺欺人地活着。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阿Q的影子,庆幸的是我们得以通过阿Q自查,摆脱愚昧与麻木,活得更具自我,更为广阔。当下这个时代里,焦虑无处不在,人们懂得更多的知识,但也在这些庞杂的信息里活得没有了自我。时刻想着通过他人的认可生活只会让自己活得更累。与此同时,不要成为一个未庄的看客,永远藏在阴影里笑他人踏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