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裙和小邝出生在中国南方沿海城市，小裙家在城镇，小邝家在农村，两人在北方的大学计算机专业同窗四年。
小裙中等个头，长发披肩，白净皮肤，一双大而斜的眼睛在眼镜后闪烁，和人说话时，双目四处扫视无法聚焦。
小邝瘦高得像竹竿，和小裙虽是同岁，走在一起像她儿子。两人大四时发现同学们都有对象了，只剩他们二人刷单，就一起吃了两顿饭后把婚事订下来。
小邝家境不好，拿不出什么彩礼，正发愁时，他申请美国留学被批准，两家凑合着吃了顿简单的喜酒，小邝赴美读书了。
三个月后小裙通知小邝她怀孕的同时也接到陪读邀请，揣着头胎进入美国。
小邝的计算机硕士学位一年半就拿到，进入硅谷的网络巨头公司做工程师，小裙顺产长子，在家带到半岁，小邝催促她去上班，一方面为家庭增加收入，一方面不要丢弃专业。
小裙找到一家离家开车一小时的公司做软件测试，老板是印度人，讲的英文叽里咕噜的令小裙头痛。
“你有没有专心听我讲话啊，为什么眼睛总是东看西看呐？”老板经常不耐烦地斥责小裙。
做了八个月，小裙被公司裁员，她松了一口气，回家却被先生数落一顿，要她再去找工作。
不情不愿地送出去几个简历，面试两次，小裙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等把孩子生下来再找工作吧。”小裙说。
老二一岁半时，小裙怀上第三胎。
“听说有三个孩子不如自己带，否则挣的钱还不够交托儿所费呐。”小裙说，小邝无奈地摇着头。
老三一岁半时，小裙怀了第四胎，小邝不再催促小裙找工作了。
我是在公寓的游泳池遇到小裙的，那时她怀抱第五个孩子，上面四个是儿子，这个终于是个女儿，我一边看着游泳池里的孩子们，一边听小裙讲她的家事。
“我先生好烦人啊，总是要我去工作，我的老板很欺负人，其他公司也好不了哪去。我索性多生几个孩子，看他还怎么催我去工作。其实孩子多的家庭在报个人所得税上有好处，以后孩子上大学，由于家庭平均收入低，拿助学金的机会也很大。”
那时小裙的四个儿子分别大约9岁，7岁半，6岁半，和5岁半，在游泳池和我的两个儿子很快成为朋友，经常一起到处跑着玩。
一天我回家进屋一看，以为进了猴山，不大的公寓客厅，桌子上，沙发上，椅子上都是一个个小裙的孩子。
“妈妈，我请他们来玩，能给我们吃冰激凌吗？”老二大声地说。
我拿出一盒巧克力冰激凌，四双小手齐刷刷地伸过来，把冰淇淋发给他们，催促我的儿子们来拿，回答说：“我们没有要吃，是他们说要吃的。”
后来这几个孩子常来玩，进来就怯生生地问有没有冰淇淋吃，
我母亲来探亲时，给我的孩子们带来许多全新的内外衣裤，没想到我的孩子个头窜得太快，许多衣裤都不能穿，看到小裙的孩子们都很瘦小，就让他们拿回家，隔天小裙敲门，“我们从来不要别人家的东西，我的孩子们衣服都够穿。”小裙翻着斜眼说。
我不解地望着小裙，没想到送东西给她孩子伤害了她的自尊心，隔天送给一个美国邻居，她欢天喜地地感激。
一个长周末我要带孩子们去南加州的迪士尼，出门迎上小裙的孩子来找我儿子，听说我们要去旅行，那几个孩子眼睛里露出失望的暗光，老大说：“我最恨节假日，别人都外出了，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从来没有进过小裙的家，一次吃饭时问儿子们：“他们家那么多人，吃饭的饭桌一定很大吧？”
“他们从来没有坐在一起吃饭，都是各自吃自己的，他们的妈妈炒一盆菜放在桌上，谁想吃就吃，老大只吃白面包抹花生酱。”老大说。
“他们吃饭像是自助餐，可以拿了去床上吃。”老二说。
一个周日遇到小裙一手抱着老五，一手提着沉重的一兜菜，我提出帮助她，“不用，不如我叫先生好了，他在看报纸。” 我放眼望去，发现从停车处到小裙家一路有六，七个菜兜，原来她一路倒腾着往家走，舍不得叫先生帮助，真是奇怪的人。
“要不我帮你抱着孩子？”看她那么吃力，我有些不忍心。
“那好吧，我就不惊动我先生了。”小裙犹豫着把孩子交给我。
“我先生昨天又和我提及找工作的话题，家里这么多孩子，怎么去工作啊。他说已邀请他父母从农村过来帮忙，我才不用他们插手呐。本来我已经邀请我的父母，结果他们在申请书上填写出生年月日时写成申请日子，就给拒签了。”小裙把菜全搬上楼，接过孩子时对我说。
过了一个月，小邝的父母到了，老两口为人很和气，喜欢找人说话，嗓门超大。
“美国真好，可以生这么多孩子，我们那里可不行，这几个孙子如果回家帮我种地就好了。”老爷子说。
有一天看到老太太满脸通红地拎着一包东西往家跑，见到我停住脚喘着大气说：“这里的苹果真好，随便摘，只是刚才有个外国人不知道对我喊什么，我就跑回来了。”
“那是教堂的果林，不能乱摘的，如果他们叫来警察，你会以偷盗被抓起来的。”我解释给老太太。
小裙和小邝最初搬入的是一居室公寓，家里添了第三个孩子时，公寓管理员要求他们换进两居室，到了第五个孩子时，搬进三居室，管理员说他们七个人住三居室是极限了。小邝的父母来探亲第三个星期，公寓管理处写信要求他们立即搬家。
小邝让小裙去找独立房子，看了四家都被拒绝，原因是孩子太多，怕房子遭到破坏。
“只能让你父母先回中国了，否则我们会被轰出去的。”小裙说。
结果原本想在美国居住半年的小邝父母，住满一个月就返回中国了，小裙心里好高兴，找工作的事情又可以搁浅了。
不久我要搬迁，去和小裙告别，她悄悄地告诉我：“我又怀孕了，希望能瞒住公寓管理员。”小裙诡秘地笑着说。
若干年后在一家菜市场遇到小裙，她身旁是小五，小六，怀抱着小七，“我们在山上买了一幢房子，你有空来玩啊，我的两个大的儿子上大学都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大家都挺好的。”小裙高兴地告诉我。
我从来没有去小裙的家，也没有了来往，我想不通一个有知识的女人为了拒绝工作而努力生孩子的行为，时常想起她的孩子们对其他孩子们所拥有的玩具，吃食，旅行望尘莫及的沮丧眼神。
多子是自己的福气还是孩子们的福气呐？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