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这种无处着力的沉坠感。当熟悉的世界第一次出现裂痕,那种失重足以让所有色彩暂时褪去。在一切都对,多年以后,突然一切都不对了。争吵像一颗石子,投入多年平静的湖面。涟漪会过去,但湖底那柔软的淤泥,被搅动了。而我,就是那摊被搅动的淤泥——浑浊,失序,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清澈的坦然。最让我恐惧的,不是争吵本身,甚至不是对方的话语,而是争吵过后,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自己。我,什么都不想做了。
曾经滋养我的书页,如今只是叠起的纸张;曾经让我雀跃的邀约,如今成了负担;曾经点亮我思绪的兴趣,现在像断了电的灯,一片漆黑。世界依旧喧嚣,而我的内心却按下了静音键。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消沉:理智上知道日子要过,事情要做,可身体里那台隐形的发动机,熄火了。我坐在生活的驾驶座上,转动钥匙,只听得到一片空洞的回响。这种虚无,比愤怒更冷,比悲伤更重。而在这一片寂寥中,只有一个愿望异常清晰、灼热,甚至带着点疼痛—我想改变,特别想。这种渴望,并非源于“要变得更好”那种积极向上的动力,而是更像一种求生本能。仿佛不在自己身上找出那个“故障的零件”并彻底更换,就无法继续心安理得地存在于此地,存在于此种关系里。我像一台启动不了却拼命自我扫描的机器,屏幕上满是错误报告,嗡嗡地发着烫,却一个也修复不了。直到我在窗前一坐就是整个下午,看着光影在地板上缓慢爬行,一个念头轻轻落下:或许,这片突如其来的荒漠,并不是我人生的终点。或许,它只是一个按下暂停键的邀请,也许,这个“什么都不想做”的我,并不是坏掉了。他只是在用全部的力气,来消化一次从未经历的情感地震。它在重组,它在沉默地施工,它在为下一次出发,绘制一张全新的地图。改变,或许不是从一个“错的我”急迫地扭成一个“对的我”。改变,是终于肯停下来,低头拥抱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是承认湖水会因为石子而浑浊,也信任它内在的沉淀与自净能力。此刻,我依然提不起兴趣。但我知道,湖底的淤泥,恰恰是孕育新生的沃土。我允许自己,在这片消沉里,再躺一会儿。但愿所经历的一切,都曾被理解,都值得被温柔接纳。相信我并不孤单,平静会像晨光一样,在不注意时,悄然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