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十七讲》笔记 1.词的起源及特性

1、词的起源

为什么叫做词呢?其实只是歌词的意思。从隋唐以来,中国有一种新兴的音乐,这种音乐是中国旧有的音乐融会了当时外来音乐的一种新兴的音乐,词就是配合这些新兴的音乐的歌曲来歌唱的歌词。所以词本来并无深义。词是歌词的意思,这种歌词最早是在民间流行的,后来士大夫们这些读书人,他们觉得这些歌曲的音调很美,可是一般民间的歌词则是比较俚俗的,所以这些文人诗客,就开始自己着手来填写歌词了。


2、《花间集》编选的用意和性质

中国最早的一本文人诗客写的词集叫作《花间集》,是后蜀赵崇祚编辑的,完成于10世纪,那是在中国历史中的晚唐五代十国期间。

从《花间集》这个名称来看,就可以想象到,那里边的歌词一定是非常美丽的,是当时的诗人文士写了歌词,在歌筵酒席之间交给美丽的歌女去演唱的歌词。

所以欧阳炯在《花间集》的序文里,就曾说这些歌词是“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拍是唱歌打的拍板,檀是檀香木,用檀香木做的拍板。

最早的歌词,《花间集》里收集的所谓诗客曲子词,原是交给妙龄少女去演唱的美丽歌词,这当然要符合歌唱的背景。所以它们大多是爱情的歌词,是相思怀念,伤春怨别的歌词。


3、词的文学形式

一般说来,中国的散文是要求文以载道,中国的诗歌也讲求诗教。“诗言志”,诗者志之所之,是重视它的思想内容,以及伦理和道德方面的价值。

在中国的传统文学中,词是一种特殊的东西,本来不在中国过去的文以载道的教化的、伦理道德的、政治的衡量之内的。在中国的文学里边,词是一个跟中国过去文以载道的传统脱离,而并不受它限制的一种文学形式。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一点,它突破了伦理道德、政治观念的限制,完全是是唯美的歌词。


4、词的微妙所在

词本来不在社会伦理道德的范围标准之内,但是它可以给读者丰富的多方面的联想。

在西方的文学批评理论中,有两种叫做阐释学和现象学的理论。现象学所研究的是人的思想意识,当你接触到外面宇宙万物各种现象的时候的一种意识的意向性活动。比如说“昨夜西风凋碧树”,因为词人看到的外面的景物,引起了他的一种意识活动。他要说什么,有一个明确的意向性,这是现象学的学说。而这种现象学的学说和阐释学的学说结合起来的时候,研究阐释学的人就说,作者写作的时候,他既然有一种主体的意识活动,我们要研究、欣赏、批评一首诗歌,就要向回倒溯,探讨原来作者的思想意识是怎样活动的。可是,阐释学家又说了,虽然尽量要追寻作者的原意,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完全摒弃了自我,用纯粹的客观来追寻作者的原意,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教育背景、社会文化的背景 、时代的背景。每一个人的性格感情都是不同的,因此我们读一首诗歌就会有不同的感受和想法,就是刚才我们说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所以诗一般来说,多半是显意识的,是作者带着意志观念的。

词之所以微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词的起初,本来就是那些诗人文士写给美丽歌女去歌唱的歌词,没有想把自己的思想怀抱理想意志都写到词里边去,最初没有这种用心和想法。但是每个人都是带着自己的思想文化教养性格的种种不同的背景的,不管你是欣赏诗歌,还是创作诗歌,都无法避免,你就是你,你无论是解说,还是创作,都带着自己的背景在其中了。微妙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些诗人文士,当他用游戏笔墨为了娱乐遣兴给歌女写歌词的时候,无法避免地把自己的性格思想,不知不觉地把他最深隐的本质,这不是拿腔作态说出来的伦理道德,而是他自己最真正的感情、人格的、最本质的东西,在无意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


5、词的性质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为词的性质下了几句定义,他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他说词这种文学体式是“要眇宜修”。“要眇宜修”出于《楚辞·九歌·湘军》“美要眇兮宜修”,是写一种女性的美,是最精致的、最细腻的、最纤细幽微的,而且是带有修饰性的非常精巧的一种美。

词为什么有这种美呢?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个是形式上的原因,一个是内容上的原因。

形式上,诗歌是美文,要有韵律美。诗歌的形式有固定韵律,五言诗和七言诗有平仄的格律。而词呢,是长短句,长短不齐,参差错落。所以在形式上,词比诗有更多的变化,更精微的,更纤巧的,更曲折的。当然诗歌也有长短句,两者的区别就是,词的长短不齐是不自由的,词本来是配合音乐的曲调来填写的歌词,每一个字都是不自由的;可是诗里的长短句,比较相对地是自由的。

内容上,因为词大都是写男女的爱情相似离别,为了配合这种歌唱的场合和歌唱的歌女,自然写得比较柔婉的细腻的女性的美。

所以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

而词是配合音乐歌唱的歌词,篇幅一般是比较短小的,所以它天生来注定就不能写像《北征》《自京赴奉先显咏怀五百字》这样的鸿篇巨制的内容,这是词在内容上“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的缘故。

诗所写的内容无所不包,可以议论,可以抒情,可以纪事,什么都可以包括,而词一般只能抒情,所以说是“诗之境阔”。

诗是显意识的活动,说出来可以很感动人,可是我们不能够自由发挥联想。词呢?写爱情的小词,表现了人的心理感情的一种本质,可以引起人丰富的联想,所以说“词之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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