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是相亲认识的。
那时候我的爷爷是个卖货郎,他经常摇着货郎鼓子,挑着两担子大家常用的物品去我的母亲所在的村子叫卖。爷爷为人风趣幽默,嘴皮子又溜,周边村子里的人都认识他。 爷爷一生育有八个子女,五个儿子,三个女儿,我的父亲排行老四,正好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日子难免过的皱巴巴,父亲的婚事也因此一直被耽搁没有定下来,这可愁坏了我的爷爷。
我的母亲在家排行老三,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姥姥姥爷急得托人到处打听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想尽快把母亲的婚事定下来,说来也巧,就有媒人帮忙打听到我爷爷那里去了。
“小伙子人挺好,兄弟姐妹八个,在家排行老四,上过高中,写的一手好字,就是家里有点穷”。媒人是这样对姥爷描述我的父亲的。
姥爷一听说小伙子人挺好,兄弟姐妹多,心想以后母亲嫁过去如果有事兄弟姐妹还可以互相帮衬,虽然穷点,但是俩人只要好好过日子,总是会好起来的,姥爷不免有些心动,但是为了更稳妥一些,第二天姥爷就骑着他那辆老旧的大梁自行车去了父亲所在的村子。
媒人是姥爷村子里的人,多年前嫁到了我的父亲所在的村子。姥爷找到媒人托她约我的父亲和爷爷到媒人家里见见面。就这样,姥爷见到了我的父亲,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书生,姥爷越看越喜欢,当天高兴的在媒人那里忍不住多喝了点酒,满脸红光的回家了,到家就迫不及待地跟我的姥姥和母亲说我看这个小伙子靠谱。
就这样,两家约定了见面的日子。
母亲那时候瘦瘦的,个头虽不高,但好在生的皮肤白,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像一潭湖水,父亲一眼就看中了。但是爷爷却没怎么看中我的母亲,他觉得我的母亲偏瘦,个头不高,一看就不能出力帮衬我的父亲。虽如此,但我的父亲觉得母亲可以,爷爷也就没再坚持。
见面的当天,父亲送了一副手写的毛笔字给我的母亲,母亲回家就把字挂在了自己床边的墙上。
这门婚事就这样成了。
那时候因为家里穷,父亲和爷爷还没分家,爷爷在家里添了一张新床,门上贴了两个喜字,母亲穿着大红袄,坐在一个轮子的手推车上,带着两个大框子的东西就这样嫁到了父亲家。直到后来,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五叔也成了家,爷爷将家里的房子分给两兄弟一人一间屋子,一口锅,这才算是分了家。
分家之后父亲母亲仍旧将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听母亲说刚开始没有东西吃,还是靠姥爷不时的送些地瓜干之类的东西才勉强将日子过下去的。
为了过上好日子,父亲开始早起晚归的外出打工,结婚前一向没干过苦力的母亲开始到地里劳作,种庄稼,收庄稼,小小的身板硬是扛起了家里的农活,直到那时我的爷爷才真正地算是对我的母亲有了改观。
父亲从小性格沉闷,在体贴关心人这方面压根就没开过窍。刚结婚那会,母亲心疼父亲每天工作辛苦,晚上做好饭菜后一直等父亲回来一起吃,结果父亲下班回家后也没问母亲吃没吃饭,自己一个人就把桌子上仅有的一盘子菜全吃光了,母亲委屈的直到现在还跟我们念叨这件事。
父亲的开窍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我上初中以后,记忆里父亲母亲几乎没怎么吵过架。记得某天晚饭后母亲随口说了句想吃水饺了,结果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天还没亮,父亲就一个人起来开始和面,剁馅子,包饺子,母亲早上起床时,父亲已经包了好几托盘饺子了,所以那一周母亲的早饭都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父亲不是个浪漫的人,但是他会在俩人的结婚纪念日用仅剩的那点生活费,给母亲买礼物,有时是一条毛裤,有时是一条便宜的项链,连我都诧异像父亲那样木讷的人竟会记得结婚纪念日。
父亲除了记得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还记得母亲的生日,就像去年,生日那天父亲给母亲买了两个煮熟的玉米棒,母亲乐呵呵的自己一个人全吃了,因为她最喜欢吃煮熟的玉米棒了。对了,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跟我的母亲同月同日生,父亲却真是忘记了,什么礼物都没给我买,结果连连跟我道歉许诺周末带我去市里的新华书店看一整天的书,这事才算在我那过去了。
我的母亲为人和善,乡里乡亲的都夸她脾气好,她身上有着农村人那种最质朴的纯粹。她虽然羞涩和不善言辞,但是却全部表现在一言一行中。父亲加班晚归的时候,她会开着灯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半躺着,打着瞌睡一直等父亲回来,然后再忙前忙后的为父亲热凉了的饭菜。父亲工作不顺心想辞职歇歇的时候,母亲什么话也没说,自己一个人毫无怨言的外出工作,硬是让父亲在家歇了整整三个月。庄稼收获的季节,为了让父亲多休息会,母亲可以一个人将整袋的粮食从田间背到地头,有时连我都会诧异,母亲那不足一米六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
日子慢慢的流淌着,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一起走过了将近三十年,母亲的生日在腊月,过几天就快到了,真羡慕她又能在寒冬腊月里吃上热乎乎的煮玉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