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高原的气温低,地温也低,每年麦子总比关中平原早种一个月,晚收一个月。
上世纪七十年代,渭北旱原的农村人,除了务农,再无其它出路,经济拮据,生活苦焦,但吃苦耐劳,勤快肯干。
六一节的前十几天,渭北农村的汉子就成群结队到山前(渭北人对关中平原一带的称谓。)下苦力撵场收麦子。
赶六一节过后的十几天,收割完山前的麦子,撵场(方言:赶场给人收麦子)回来,刚好赶上自家麦子的收割。所以,每年的撵场就成了渭北农家汉子难得的赚钱机会,谁也不想错过。
撵场,也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撵场回来了,今年哪里镰价(方言:收割每亩麦子的工钱。)好,谁挣了多少钱,谁遇上了好主家,谁遇上了啥香艳事、稀奇事,就成了村民们劳作间隙茶余饭后经常传说的话题。
赶路
外边的天还瓦屋石黑(方言:一片漆黑,漆黑一团。),狗蛋叔就从滚烫的火炕爬起来,吃过秀珍姨给他准备的早饭,用长把镰把翘起了早就打包好的铺盖卷,钻出了那孔祖上留下来的黑窑洞,去吆喝宏勋叔、蛮人叔和小林启程赶路。
走到金池岭,看着路两旁稀疏低矮的麦子,宏勋叔问狗蛋叔:“你看今年的麦子咋个餉(方言:咋个样的意思。)?”
“去年秋季下种就缺雨少水,冬天只落了一场雪,今春又少雨,我看今年能把人皮熟到南墙上(方言:饿肚子的意思。)”一向遇事总是大大咧咧的狗蛋叔应答者。
渭北人每年撵场的地方,大概就是阎良、三原、泾阳、咸阳、兴平、礼泉、乾县一带。他们把靠近西安的阎良、三原、泾阳、咸阳一带的地方叫东路,把西边的兴平、乾县、礼泉一带叫西路。
蛮人叔说:“你们看咱今年是走东路,还是走西路?”。
狗蛋叔接上话茬:“去年东路镰价不好,我看咱今年就走西路吧!”。
宏勋叔和小林都说:“好,咱今年走西路。”
走夜路,人本来就脚下带劲,几个人边走边谝,不觉已到土陵塬畔,陵滩的公刘墓已跳入了几个人的眼帘。
听老人讲,公刘是周文王、周武王前十五六代的祖爷爷,几千年前的商纣王时代,公刘居豳,教民稼穑,是我国农耕文明的创始人。
后来周人西迁岐山,顺渭河而下,逐水草而居,将农耕文明传向了华夏大地。人称陕西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其实具体来讲,可以说咱的家乡才是华夏文明发祥地的发祥地。
哎,老祖先就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咋到了咱手里,就种不好地了呢?反倒落到给人家山前人下苦撵场的地步。
陵滩人家的公鸡打鸣打破了黑夜的宁静。泾河南岸,横亘东西逶迤起伏的五峰山若隐若现。罢罢罢,不想那么多,咱还是赶路要紧。
东边的塬畔已露出了薄薄的晨曦,夏季的泾河宽阔了许多,河水吼着在峡谷中奔流不息,河面在晨曦中泛着一道道淡淡的清光。
泾河岸边已聚集了几十号急着过河的人,看着行头穿着就知道都是去山前撵场的下苦人。望着这湍急的河面,一群人急得团团转。
“哎……伙计们,到这边来,往上边走……”
这泾河水猛着哩!每年都有被河水冲走的人。河上没有桥,过河必须刹水(方言:蹚水)过。
刹水过河必须找河面宽阔、河道平坦、河水平缓、河水较低的地方,脚摩挲着河床,脚不离地,碎步慢行,脚掌抓地,落步如桩,最好几人同行,前后人手觅(方言:拉着、挽着。)着手,一字队形,斜插着逆水结伴通过。
循着人们的喊声,狗蛋叔几个也沿河边向上游河面开阔地带而去。这里河道平坦、河水平缓,明显水位较低,人们就选择这里打撒刹水过河。
虽没有红军飞夺泸定桥那样的艰险,但也够得上令人胆战心惊险象环生。
为了安全的过河,过河的人不管是否认识,都相互之间互相帮衬着,手挽着手,并且叫着一二、一二的号子,自觉的排成了一字型逆着水流斜插着过河。
到了河心了,小林不小心铺盖卷让河水卷走了。多亏了狗蛋叔一把抓住了小林的胳膊,要不连人带铺盖卷都可能被河水卷走。
看着手握着一把长把镰的小林,狗蛋叔说:“球,只要人好着。手中有家伙,咱还怕没有那一床烂棉被。走,赶路。到了咱再想办法。”。
趟过了泾河水,爬上了五峰山顶。
哎,说是山顶,其实和渭北高原一样也是高原,从河北看河南一眼都是山,但到了这山上,平坦着哩!
回头张望,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河岸北边的家乡和站在北岸看南岸一样,也是逶迤起伏一望无际的山峦。只能模模糊糊的张望,也看不清龙马村到底在哪个山坳哩!
狗蛋叔想起了半夜里秀珍姨早早为他准备的热乎的早饭和既她期待又不舍的眼神,还有临出门他看见的几个还在熟睡中的孩子。
“狗蛋哥,你想啥里?赶快赶路,咱们赶十点最好赶到南方街道。”。蛮人叔的提醒把狗蛋叔的思绪拉回到了这遮天蔽日的礼泉北部的槐树林,一行人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饿了,就从布袋中摸出一块玉米面碗簸簸馍边啃边赶路。
山路上,背着行囊的赶路人就像解放战争,西府出击打常宁,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和尾。
礼泉县地域分南北两部,南部属于八百里秦川,土壤肥沃,地势平坦,而且是水浇地,麦厚产量高。
北部从五峰山向南一路地势南倾向阳。但也是山坡坮硷地,海拔较高,气温较低,属于旱地农业,麦子低矮稀疏。道路两旁的麦子刚上色,看样子离收割还有半月时间。
几个人为了赶路,不再闲谝,只听见脚下鞋底与砂石路及裤腿之间的摩擦声,擦擦擦、沙沙沙……还有镰刀偶尔与布袋中磨镰石的撞击声!
出场
狗蛋叔他们赶到的第一站是兴平,这里地处八百里秦川的腹地,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出产丰富,一望无际的麦田已经黄澄澄一片。
南位是兴平市的一个乡镇。每年麦收时节,来自外地的麦客都会不约而同地在此聚集,自然而然地在此形成了一个麦客等活掌柜的叫人的场面。人们约定俗成地将这个麦客等活的地方叫做场。
东边的太阳还未露脸,南位街道上已经人头攒动,来自渭北的、陕北的、甘肃的麦客已经一堆一堆,用长把镰撬着简单的行囊,或站立,或席地而坐,但都引颈张望,张望着掌柜的到场里吆喝着叫人。
街道上卖醪糟鸡蛋的、卖油条麻花的,卖胡辣汤的、卖油茶的、卖蒸馍包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抑扬顿挫,与麦客与主家的商量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
狗蛋叔、宏勋叔、蛮人叔和小林挨着坐在供销社的台沿上,狗蛋叔和宏勋叔掏出各自的旱烟袋,装上一锅旱烟,抽着旱烟。蛮人叔和小林他们不抽烟,从布袋里摸出路上已经风干的馍馍恨劲地咬着。但都目不转睛地向着街道的两头张望着。
“粽子,甜粽子,一毛钱两个。”
眼看端午节到了,街道上卖粽子的吆喝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一阵阵粽子中的米香和枣香刺激着人们的味蕾,愈发教人想起了家里的孩子和老婆。
“哎,我说你俩这地主家的后代,你说我们贫下中农下苦还差不多,你们地主也出来给人割麦子?”狗蛋叔百无聊奈地闹将着宏勋叔和蛮人叔弟兄两。
“你日你先人哩,都是下苦人,在外咧还闹将人哩!”听到“地主”两字,凉性子的宏勋叔气不打一处来。
刚解放那阵定成份,也不知道是咋弄的,人家红骡子大马五六十亩地都没定个地主,反倒是自己家人多家大二十多亩地却给定了个“地主”帽子,这帽子一戴就是二十多年。这顶帽子多年来压得人抬不起头,就连侄女娟娟上小学报名填成份,把娃弄的都抬不起头,总有一些坏小子,跟在后面“地主、地主”的叫着不停。现在好了,我不是和你一样也出来给人下苦嘛!
闲谝归闲谝,尽早揽到活是正事。出场了,今天的饭食最起码有了着落。正在宏勋叔生气的时候,蛮人叔喊了一声。
“你们不要再顶碰了,来掌柜的了!”
正说着,那边几个甘肃客为了抢活,居然跟几个陕北客干起来了。哎,都是出门讨口饭吃的,有啥过不去的嘛!
“别管人家的事,不要看热闹,驴日里吃的撑的!”宏勋叔阻拦着站起来看热闹的蛮人叔和小林。
“伙计,我看你们一共四个人,要不给我家割麦去?”掌柜的是一位四十五六的妇女,说着向狗蛋叔他们走来。
狗蛋叔听到掌柜的招呼声,把宏勋叔的骂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急忙站起来迎上去。
“行行行,你们家几亩地?”
“也就十一二亩。够你们割。”妇女应答着。
“你看每亩镰价多少钱?”
“场里人家多少咱多少?咱还能给你另立行情吗?”狗蛋叔回答着。
“一看你们就是爽快人,那就每亩五毛钱,咋样?”女掌柜的出着价。
“行,五毛就五毛。我们出场了,伙计们走,这掌柜的没麻哒!”狗蛋叔吆喝着几个人。
出门撵场的麦客实际上就是文明的讨饭的,今天出场了,饭食就有着落了,遇上好一点的掌柜的,甚至晚上还能安排个住处。今天出不了场,就只得啃干馍,晚上的住处就得将就着住了,房沿前、麦草垛、猪棚、牛舍都得住。
昨天晚上,赶了长路的几个人困乏的实在不行,就将铺盖卷随地一铺,挤在了一个麦草垛下过了一晚。早上起来,收拾行李,闻见一股恶臭,几个人急着翻看自己的铺盖,原来小林的铺盖刚好压在了一摊大粪上。
想到这里,狗蛋叔吆喝着几个人。
“行,五毛就五毛。我们出场了,伙计们走,这掌柜的没麻哒!”。
几个人用长把镰把翘起铺盖卷,没有过多的选择,也好不犹豫地跟着女掌柜的向街道的西口走去。
割麦
这里属于宝鸡峡灌区,地基本上都能浇上水,所以麦子长的特别厚实,相比较旱地稀薄的麦子,那麦穗麦秆就像一个紧挨着一个,密不透风。
特别是两天前的一场雷雨,狂风大作,吹倒了许多麦田里的麦子。麦客最怕倒伏的麦子,这种麦子,割起来,既费时又费力,但掌柜的往往还只出同样的价。
“喏,这就是我们家的地。”女掌柜让她家的闺女带着客人去地里指界畔。
“我的个爷,这咋全倒了?”看来掌柜的肉臊子夹馍白米稀饭不好消化了。宏勋叔一看眼前的景象傻眼了!
“就是,碎掌柜的,你家这麦子全倒伏了,割这一亩能割人家两亩。女子,你给你妈说,这要加价哩!”蛮人叔也掺合着说。
“就是,怎么是个这相?”小林嘴里嘟囔着。
“加价的事我拿不了事,你们先割嘛!我给我妈说。”别看碎掌柜的人小,但她机灵着哩!
“哎!说啥哩!该咱倒霉,今儿这活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啊!”
狗蛋叔一向的脾气就是爽快直爽,说干就干。
“伙计们,我给咱搭第一镰……”
说着,狗蛋叔就放下了行李,挥舞着长把镰下地开始了收割,明晃晃的镰刃在空中飞舞着,宏勋叔、蛮人叔紧跟着一出一出地开始了收割。
这水浇地的麦子实在是太厚了,割不了几镰就是一捆子。
行有行规,麦客割麦,必须讲究相互合作。放草葽是前把镰的事,捆麦是后把镰的事。割头把镰的狗蛋叔先割下一把麦,分成两撮,把两撮麦穗脖子相交挽在一起,往地上一铺,用脚踩一下,就成了捆扎麦捆的绳。将割下的麦子在挽成的草葽上放上两把。割二把镰的宏勋叔也将割下的麦子放上两把,够一捆了,割后把镰的宏勋叔右膝顶在麦捆上,收起狗蛋叔挽成的草葽用力捆起来。
蛮人叔跟在宏勋叔后割二轮的前把,割完了一趟,狗蛋叔又返过来,跟在了蛮人叔后边割二把。几个人就这样循环往复着割了一趟又一趟。
小林虽然暂时没有割,但提垛收拢三个人割下的麦子也是一个紧上紧。只见小林在麦茬地里一会前,一会后,忙的不亦乐乎。麦茬把小腿戳的流血了,麦芒把两个胳膊刺的都是红点点。
收麦大黄天,在毒辣辣的太阳的炙烤下,猫腰弓背在麦场上,人就跟上了烤箱的肉串一样,滋啦啦,哎,真正把人的油都能烤出来。头上的汗水就像无数的蚯蚓,从额头往脸颊股股行行的流,吧嗒吧嗒地掉在麦趟上……
半天时间,十多亩倒伏的麦子就被放倒了,地里头堆起来一堆一堆的麦旋子。
结账
掌柜的确实是个好人,她知道下苦人的不容易,她早早在家里给几个麦客熬好了绿豆汤,准备好了晚饭。
女掌柜想家里有个男人多好啊!自己的男人有着的时候,这些叫麦客割麦子的事就不要她操心。其实,男人家作为外天人也是十分的不容易,看着这几个身体健硕的男人,她想起了自己的男人。
自己的男人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为了她们娘母两,他按揭贷款买了一个拉煤车,从彬县、旬邑的煤矿上为西安咸阳运煤挣钱。男人有的时候,那个小日子可滋润了。只可惜,一场车祸,男人栽进了永寿梁的大沟里……
想起以前的事,看看当下的难,女掌柜不免难过伤心啊!
吃过晚饭后,就应当到了结账付钱的时候了,但掌柜的似乎有啥难言的事样,只是一再的说着感谢的话,却不提算帐付钱的事。
“你看,他叔,麦子你们也给我割完了,都在地里收拢起来了。……
女掌柜吞吞吐吐地说。
心急的蛮人叔开腔了:“掌柜里,割麦子就是我们这些麦客的份内事,咱还是把帐一结吧!结完帐,我们就要走人啦!”
“她叔,你不要急嘛!我正要给你说这事。你看我们娘儿俩也不容易,钱嘛肯定要付你们的,只是付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咱农村人都缺钱,我这没有现金付你们……”
听到这里,几个人心都凉了,还说增加工价哩!该不是这一天的苦白下了吧?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几个这苦白下了?”狗蛋叔着急地问。
“那那能呢?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着吗?我意思你看我家里有点麦麸能不能拿来给您们折镰钱?”
“你这人真的,那你早上叫我们的时候咋不早说哩?你家那倒倒麦能把人整死,现在你倒好,麦子给你割完了,你说没钱付了?”蛮人叔生气的质问掌柜的。
“哎,我以为我们北山人穷,原来那里都有难过的。”宏勋叔无奈的感叹!
“也行吧!这孤女寡母的,没有现钱咱还能咱弄?用麸皮折就用麸皮折吧!”。
“我也知道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但我是没有办法啊!她几个叔你就行行好吧!”
人在世上啥事都能遇上,这能算个球嘛?
十二亩地六块钱,一斤麸皮一毛钱。
狗蛋叔扛起了掌柜的给他们四个人折的六十斤麦麸,一行四人又奔向了下一个麦场。
趣事
那时候,交通不便,信息也不畅,即就是泾三原的人,也不见得见多识广,所以对外边的风土人情知之甚少。
在乾县一户人家,女主人问起渭北的婚俗习惯,狗蛋叔是一个爱说笑的人,瞅着女主人来回晃动的一对大奶头,故意给女主人怪怪地说:“我们那,姑娘要结婚必须会生娃,不然就会没人要!所以姑娘结婚时要带着娃娃来结婚。”
女主人听了大惊失色:“看你们那里好哩!我在我娘家生了一个娃,我大差点没把我打死!”
听到这里,其它几个人都在偷偷地笑。背后都骂狗蛋叔就坏咋咧,把人家女主人忽悠地把啥话都实话实说了!
那时候农村刚刚通上电,电压极不稳定,给礼泉叱干的一户人割完了麦子,晚上吃饭,头顶的灯一会亮一会暗。
掌柜的刚端上来一盘馍,灯却突然熄灭了。当灯亮了的时候,盘子中的馍完了,就连用醋调的干辣子水也完了。
灯亮了,掌柜的惊奇地问:“你们把馍吃完了?”
“吃完了,再来一盘吧!”狗蛋叔说。宏勋叔几个只能在一旁看着。
掌柜的回屋去又端来一盘白蒸馍和一碟干辣子水。刚放下,迈出门去,蹦噔,电灯又熄灭了。
没有办法,掌柜的只能让女人赶紧去点上蜡烛。但当蜡烛点着的时候,掌柜的傻眼了。
一整盘馍和一碟辣子水又完了。看到这阵势,掌柜的彻底惊呆了。
“你们吃的这样快?还要吗?”
“差不多了,再少端几个。”宏勋叔说着。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再端一整盘了。
其实,吃完掌柜的最后端来的那几个馍,他们几个肚子还觉得欠欠的。
掌柜的吃惊地对女人说:歪北山人能吃的很!
原来,前边掌柜的端来的那两盘馍,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及吃,馍全被狗蛋叔装进他的布袋了,辣子水也被他一饮而尽了。
出了掌柜家的门,几个人又好气又好笑,美美的把狗蛋叔骂了一顿。。
回家
一转眼已经十多天时间了,山前的麦子大气已放,掐指一算也该到了启程回家的时候啦!一则思念牵挂家里的老小,二则家里的麦子肯定已经快到收割的时候了。
树上鸟儿“算黄算割”的鸣叫在催促着出门人返乡的回程。
返程的路上陆陆续续多起了挽着裤腿光着膀子背着行囊的渭北人,留下来继续割着巴茬麦的是陕北客和上山客。
“哎,把它家的,今年还不如去年的情况。咱弟兄们一人只挣了那么一点点!”狗蛋叔边走边感叹着。
“下苦人,就是这个命。咱挣点总比不挣强。回去了,端午节刚给娃买个背心子。”宏勋叔满足地说。
“你们还是给我分多了,主要是你们三个割的。”小林抱歉地说。
“哎,咱们下苦人自古至今就有个传统,一起出来的,不论老少,无论瘦弱,干活一起干,挣钱平均分,现在我带着你出来,将来我老了,你带着我的孩子来,你就别再把歪事往心里放咧!”宏勋叔给小林讲着赶场人的老传统。
“就是哩!咱下苦人就应当相互体谅相互帮衬啊!”狗蛋叔也附和着。
蛮人叔笑道:“我起初是个娃娃的时候,还不是人家上辈子的人帮衬着?你个小林就别见外了,在外咱都是龙马人。”
几个人边谝边聊,不觉已到了五峰山顶,回头南望,唐王陵九宗山高耸入云,山下的八百里秦川一望无边,收割过的麦田若隐若现。
抬头北望,家乡的坮塬沟峁就在眼前,几个人的心儿早已越过了山峰飞过了泾河,奔向了可亲可爱的龙高塬。
狗蛋叔再次回头南眺,大吼了一声:“狗日的山前,老子明年还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