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儿时的某年某月某个秋天,从田间一堆玉米桔梗堆里醒来,夕阳染红了四周的山头。想起他们说过的海,那里的夕阳洒在海里想必金灿灿的,定比这山头好看多…… 秋收结束,田间满是收庄稼留下的枯枝烂叶。我正在吃着酸汤泡饭,门口传来一阵热闹声:
“小旺,回来啦?”
“回来了,二叔”
“哟,这不是小旺儿嘛,出去这么几年回来了?”
……
小旺边从家门口马路走过,边回复着老爸和村里的嬢嬢伯伯姑奶奶。“咦,小旺咋突然回来了”? 我心想着。快速的扒拉完饭,不等嘴中咽完就冲出大门跑到路边想要瞅瞅他这些年在外打工的变化,却只看到一个穿着早年镇上中学老版的校服,瘦瘦高高的,背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初中生周末放假回家呢。
“这个小伙不得了,会存钱得很”
“这年头像这样乖的小伙子少得很,不抽烟不喝酒,一心认真踏实的挣钱”
“可不是嘛,他那身衣服出去打工时就穿的了,还是初中的校服,像他这样节省的找不出第二个了”
……
老爹、村里的嬢嬢伯伯姑奶奶们个个感慨万分,仿佛希望小旺儿就是他们家听话、踏实的儿子一样。
我有些失落,小旺哥去了大城市并没有改头换面,没有像其他出去打工的精神小伙一样捯饬得人模狗样的。但我还是很新奇他出去后的变化,我急忙捯饬起来就要去他家。天色渐晚,我被妈妈叫住了:“这么晚了,还往别人家里跑哪样,过来帮我做点事……”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耷拉着头去做了。我想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小旺哥家。
“我昨天是故意穿得寒酸、低调的,其实……”
窗外的好天气透过绿色的窗帘洒在房间,微风刮动着门口的竹林,叶子飘落发出窸窣的声音,直到有几片停歇在我的窗台。隔壁小路上传来老伯吆喝老牛,老牛一声赶着一声哞叫。
“青铃儿,起床了,快点起来吃完饭要去干活了……”妈妈在阳台上喊着。我赶紧装出十二分的清醒应和了一声,表示不会赖床。我像那头老牛一样仰天长啸,打了个悠长婉转的哈欠,悻悻的起了床。
放牛、割猪草、收庄稼这些都是农村孩子儿时的必修课。我没有得愿以偿的一起床就去大嬢家一睹小旺之华容。直到下午一点多两点烈阳当空回家休息。晌饭毕,又和妈妈打理了一些家务,诸如:洗碗、扫地、检豆子……
终于盼到了下午事闲时,我给妈妈招呼一声就抄着小路,踩着田间凹凸不平的土埂子飞奔着去小旺家。我家原来住他家隔壁,在一个削平的小山颠上。那里住有五户人家,都是一个曾祖父的子孙,只是我家里姊妹多都长大后房子不够住,便另建了一座房子,但离这里就几片田地远。
还没进他家屋子就看见小旺儿的妹妹,我儿时最好的玩伴,长我一岁,但彼此从不会以姐姐妹妹相称,因她名字里带有一个“冬”字,加之她家种了很多冬瓜,所以我就叫她“冬瓜皮”,至于为什么是“冬瓜皮”呢,有些忘了,大概是因为顺口吧。她坐在一条小板凳上,将镜子放在高一些的椅子上,左右端详的梳着头发。见我去便笑嘻嘻的从衣服领子里拉出一条项链,说是他哥给她买的。除此,还有许多女孩子都喜欢的饰品,但我独记得那条带有她生肖的玉做的项链。
小女孩都希望拥有一份心爱的礼物。我多么希望他就是我的亲哥哥,我也能拥有一份心爱的礼物。但实际却是,我有两个弟弟……我嫉妒愤怒抱怨我没有这样的哥哥,或者是说没有这样的爱,但还是笑盈盈的夸冬瓜皮的那条项链真好看。
“你哥呢?”
“咯,在那里呢”
小旺背着一筐农作从田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他穿着的还是那套老版的初中校服。冬瓜皮跑过去从他裤兜里掏出手机。我俩坐在小板凳上,她给我分享着小旺手机相册里的海。我记得那个海呀,比家后面那条河流还要宽,还要蓝,阳光打在碧波上,金闪闪的……我看着照片,听着她描述小旺说的海,眼睛瞬间装满了眼眶,顿感委屈至极,我借口说该回家吃晚饭便落荒而逃了。
穿梭在田间小路上,从这个草堆钻进下一个草堆,我寻觅着一个最隐蔽,最合适的哭泣地点,希望没人看得见我。我躺在草堆里安心、委屈的哭了好一阵子。看着天上的云飘飘悠悠,四周的威严挺拔我抽搐着委屈的身心,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青铃儿——吃饭了——” 我在这微渺的声波中听到了妈妈的叫唤。
我真开眼,天快黑了。最后一抹夕阳染红了四周的山头。想起他们说的海,想必那里的夕阳洒在海里金灿灿的,定比这山头好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