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故人

当里奥进来时，邱念准已经又恢复了懒洋洋瘫在沙发里的姿态。门口铃铛声响让里奥不由地扭头看了上去，那是一串贝壳制成的风铃，多是白色，唯有两片淡粉，当门打开带起气流就相互撞击发出清幽的声响。

里奥微微沉默。

坐在墙角位置的邱念准看到里奥，半抬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打招呼：“哟！小里奥。”一副我累坏了的模样。

里奥先向店长打了招呼，转头走来很认真地道：“说了不要叫我小里奥。我叫里奥！”

“好的，小里奥！”对方毫无诚意地回复着。

里奥顿时涨红了脸，怒目而视。

时隔两年，犹记得骤然失去母亲的里奥在视频电话里，一语未成就痛哭失声。邱念准心中难得地泛起了暖意，他贱笑着站起来伸出手，两人手掌握住，用力一拉靠近。他碰了碰不情不愿的里奥的肩膀，拍着对方的后背笑道：“嘿，小里奥。欢迎回来。”

两人分开，里奥看着对方惫赖的样子，只好放弃纠正称呼的打算，转过头向恢复了平静地银发女子笑着：“嘿，阿萨斯。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阿萨斯点点头，算作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转向邱念准：“你早就料到绠汲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提前通知了里奥。”即使是疑问性质的语句，但语气完全没有起伏。

邱念准扬着眉头：“是啊，单凭我们凌晓雨虽然会有些犹豫，但还不至于忌惮。绠汲背后可是整个共和国，这个时候不召唤队友支援，你当我傻啊。”

阿萨斯看着邱念准，后者即便是满脸正气也遮不住眼里闪着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神色。不做声地从他身边走过。

“砰！”

“喔——”

阿萨斯屈肘一记击在邱念准的软肋上。后者立即惨哼一声弯下了腰，前者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离开。

里奥在一旁笑眯眯地看。

“咳咳”，邱念准掩饰自作自受的尴尬，指着对面的位子：“坐，别客气。”

里奥幸灾乐祸笑着坐下：“害阿萨斯担心，活该哈哈……”忽然怔了怔，面前的圆木桌上一只手印痕迹宛然。里奥神色一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在掌印上摩挲。

邱念准愤愤道：“刚才凌晓雨干的好事。哼，还打翻了我的可乐。”

里奥没搭理某人的告状，凝神体会掌路：“好厉害的掌力！是名劲敌。”沉默了一会儿，又摇摇头道：“我追查的线索断了，但却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记忆盘，推到邱念准面前，“和阿萨斯也有些关系，你最好看看。”

邱念准喝着可乐，随手翻看：“唔……从波斯克诺维奇研究中心拿出来的东西？名单……交易……哟，共和国的人也赫然在列。哦，对了，人家可是称你们恐怖袭击呢。“

里奥愣了愣：“袭击？顶多是偷窃好么。”

邱念准边看边随口答道：“哦，那家伙们倒是懂得自导自演博同情。”快速地翻阅中，邱念准忽然停了下来，显然看到了关键地方。

压抑地沉默着，邱念准看完了资料。他闭上眼向后靠去，陷在沙发里，许久之后才睁开眼：“沿着奇力生阿姨留下的线索，找到的就是这些吗？”

里奥眼神一黯，低下头：“嗯。”

邱念准屈着食指顶在鼻尖：“波斯克诺维奇博士是人形兵器领域的先驱，再加上量产的机甲……的确有威胁奇力生阿姨的实力。奇力生阿姨的事情，恐怕和研究中心的这份名单脱不了关系。”

里奥眼中已有晶莹泪光，咬牙道：“我也这么认为。而且……不知道和七年前准姨的事有没有关联。”

邱念准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轻轻抿了嘴，似乎心中有些痛。只是片刻后，眼中厉芒一闪，淡淡道：“有没有关联的时候就是有关！”此时语气戾气隐现，平日幼稚的惫赖不只是太过疲惫还是无聊的伪装。

里奥点点头，犹豫道：“那，那件事不告诉阿萨斯吗？”

邱念准捏了捏眉心，显得有些为难：“嗯……我想想。

里奥换过话题：“没想到连绠汲高层也牵连其中。”

邱念准冷笑一声：“嘿，准姨后来和我们在岛城生活了五年多，绠汲作为地头蛇，没有横插一腿鬼都不信。”

里奥的神色略显悲伤：“阿萨斯也好可怜，亲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邱念准冷冷道：“她心里的亲人只有准姨和我们。”

不知不觉中，已是傍晚。

邱念准看着窗外喃喃道：“里奥啊，七年了……时间过得太快，可我们却成长得太慢了。”

“……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

“……那怕这双手沾满鲜血，也要报仇……”

“……一定不能放弃，小里奥……”。

“嗯。”

“……准姨，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如果你能听到，那该多好。人生的痛苦多来自于至亲至爱的生离死别，也因此更恐惧于那无爱的未来。

夕阳的余辉洒了进来。从楼上走下来的阿萨斯默默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人，橙红色的光线映在邱念准和里奥的身上，像是给两个失去亲人的孩子披上了一层血衣。

岛城北部多山，地势略高，夜色下群山起伏，气势苍茫。

在两侧山脉相夹中有一处盆地地形平坦，中间是几栋零星的建筑，微亮的夜幕下能看到地面铺就了水泥，几排领航灯交替闪烁。山顶隐约可以看到耸立的白色雷达，这是一处隐秘的机场。

天空远远地有机翼的信号灯明灭，少顷一家小型客机徐徐降落。

舱门打开，一名剪着波波头，戴着黑色墨镜，肩上背着长长的方形包裹的女人走了下来。她外面穿着豹纹斑点的皮草外套，里面是一件低胸包臀的超短裙，上面点缀着零星的宝石。虽然墨镜挡去了大部分脸庞，但只看挺翘的鼻子和精致的下颚也不难推断出这是一名美女的事实，然而满身贵妇气息的装扮实在让人觉得暴殄天物。

一辆黑色轿车驶近，她拒绝了副驾下来的男士的好意，自行将包裹放进行李箱，打开车门，却扭头看了一会儿远处灯火灿烂的岛城方才坐了进去。

车辆启动加速，沿着弯曲盘绕的下山公路扑向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