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小说《走梦人》第17章 从嘴角到耳根的刀疤

      耳边的混乱还在持续,马匹打着低闷的响鼻,它们脚上的蹄铁大概是刚刚整批换过,铮铮的在碎石沙土上踢出爆音,沉重的换步中,偶尔碾碎一些不太结实的石子,感觉像在人头皮上刮痧,听着连牙根都觉得酥麻难过。

      几个男人叫喊声音,是命令还是谩骂全然分不清,是二土匪从来没听过的语言,只能读懂那些叫喊声的粗犷和暴躁,配合着时不时就会炸响一下的火枪,就算没有身边这个红衣女人捂着自己的嘴巴,他也绝不会想要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女人在厚厚的毛毡披风里把头压得更低,留在二土匪嘴边的这条手臂随着压制着的呼吸节奏微微颤抖着,那些声响仿佛就在头顶不远徘徊,人群和马群迟迟不肯散去。

      “咳……啊呜……噗——!”,女人的肩头猛地一缩,短促的闷咳了两声之后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去,血雾直溅向之前二土匪莫名其妙受阻撞击的那条壕沟路口。二土匪还来不及惊愕这突变,就见周围的景物开始收缩扭曲,眼前所见的画面像一块布被揪着中间猛然掀起似的,带着涌动的波纹抽离开来。之前的三岔路口不见了,呈现的是跟之前相差无几的一块壕沟凹地,只是略微呈圆形稍宽敞一些罢了,应该是战时用于弹药和物资的集散区域。然而这些都容不得人细想细看,随着眼前的景物出现的还有几乎直逼面颊的一匹高头大马,上面端然坐着一个裹着麻布头巾的大胡子汉子,以及他身后紧围着的一群匪帮,个个都是凶神附体的模样!

      “Нашли! Здесь!”,大胡子向身后抬手召唤,大片的马蹄声传来,远处的马队突然调转方向,狂奔过来,碎石飞溅卷起了幕墙一样的烟尘。与此同时,女人的身影动了,脚尖斜点着壕沟墙壁的木楞,整个人弹飞起老高,手中一把獠长的匕首直透跟前马匹的迎面骨,再一转身,借着抽刀的劲头双脚朝上游上马背,单手扶住那大汉的肩膀撑起身形,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再猛然落下牢牢钉穿了大胡子的头顶……,这时马匹的身躯才来得及随着这股下钉的劲头,连着大胡子的尸体一同砸向地面,爆出一地的花白脑浆。

      女人的动作没有停留,只在落地时双手一撑,再次弹飞起来,半空中抖开了身上猩红的大披风,探手拉出一串连环相扣的四五个牛皮手鼓,猛甩向身边围拢来的匪帮,一阵炸响伴着浓厚的黄烟滚滚升起,烟气辛辣腥臭,呛得人眼泪直流,几乎不能视物。

      二土匪伏在坑道里顿时觉得眼睛都要被烧灼的鼓胀出来,更不用说那些正围在沟边正被黄烟完全裹挟着的匪帮们此刻的感受了,那女人落在他身旁,单手一扯他的领子,“走!”大喊了一声后冲着战壕的一头猛跑过去。二土匪连滚带爬的跟在后边,忍着满眼的烟尘和泪水,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那团跳动的猩红,一直到狂奔了四五百米之后随着她翻进了战壕墙壁上的一处暗坑。坑口不大,坑道周围极不规整,倾斜向下,不少地方二土匪都要拼命吸气收起肚皮,再缓慢吐气控制好胸腔的高度才能勉强通过,那女人却滑溜的如同游鱼,扭动着腰身便能快速滑落下去。约摸下降了5分钟左右,坑底变得空空荡荡的很宽敞,路径也改平了角度,一股馊霉味重新替换了鼻腔里黄烟的辛辣,女人还在继续跑着,脚步在地面上踏出啪啪的水声……

      一番疾走之后,两人再次出现在地面的时候,位置其实并没有离开之前暴露的位置太远,那些揉着眼睛慌乱的相互搀扶同伙、聚拢马匹的匪帮还都能够依稀看得清楚。二土匪照着那女人的样子,如同趴伏在前线的哨兵一般静静观瞧着对面的动静。“你是什么人?”女人的脸色并不好看,惨白,嘴角还挂着一条粘稠的血沫子,怕是受了不轻的伤。二土匪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盯着那群依旧躁动着的人,清淡的回了一句,“卓力格图,来巴彦托海贩皮货的,货丢了。”,“如果你有胆子,按我说的做,我把货给你弄回来。”,女人依旧没什么表情。二土匪轻轻点了下头。

      “嘿——!”,二土匪站在一块荒原上,冲着那群混乱的匪帮大吼一声。他直直的站在那,女人指给他的地方,双手下垂,吼过一嗓子之后便一动也不再动,那地方离先前看过的树枝上停着乌鸦的那棵枯树不远,除了那树,周围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斑驳沙草地。

      “Братья, убей его!”,蓝眼白面皮,头领模样的一个家伙喊道。整个匪帮几乎同时上马,举着砍刀斧头,瞪红了眼,一窝蜂似的向着这个落单的傻小子飞奔碾杀过来,不活劈了他,难以消除他们今日刚吃的瘪。

      刀头、斧头,就着最后一抹夕阳,随匪帮的阵型拉开了一条闪着光的链条,随后迅速收拢着,像一把锋利的剪刀,要把二土匪的头颅剪掉。匪帮的速度很快,阵型中负责套索的已经马上能够进入到攻击范围,把绳套高举在头顶,画着圈摇的呼呼作响,他们曾经用这套索捆过无数的人,一击必中,这是他们的自豪,之后要么直接用马拖死目标,要么其他同伙直接补上一顿乱刀斧……,想起往日的捕杀,狡黠凶狠的微笑爬上了他们的脸。身体微微前弓,高举绳套的手臂摇的更快、更稳,马上就是那一刻的爆发!

      眼前的目标突然坐下了!

      白面皮头领急打一声唿哨,“Стоп! Стоп!”,大喊着叫停了队伍,“Не двигайся, это может быть опасно!”,他大概是向同伴发布了前方危险不要轻举妄动的信号。一众匪帮现在成半月形围绕在距离二土匪50步左右的距离上,眼睛警觉的盯着周围和目标身后。

      目标拍了拍腿上的灰土,再次站了起来,挺胸抬头,直勾勾盯着匪帮头领。

      “Меняемся!”,白面皮觉得这必然有诈,匪帮改变了队形,翻下马匹,背靠背相互照看彼此的防御死角,整个队伍形成了一个四面都是刀尖刃口的方阵。面对这数量相差及其悬殊的对手,匪帮表现出了超常的谨慎,没有一个人露出轻视的表情,恐怕他们之前跟那女人之间发生过不少缠斗吧,显然没有赢得过什么便宜。如今面对突然出现的“女人另一个同伙”,让他们不得不保持加倍的谨慎,诈是一定有的,可是在哪?

      “轰——”,巨大的声响回答了他们,方阵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一众匪帮尽数陷落其中,几匹离得近的马匹也一并翻入深坑,庞大的身躯砸落了许多险险用刀或手勾住边缘的凶徒。坑似乎极深也极凶险,这么大一群人掺和着马匹陷落进去,不一会就彻底听不见呼喊的声音,不知是尽数碰死在石头上了还是中了别的机关埋伏。一切发生的太快,谁能想到前一秒还罗刹降世一般的一伙凶神,架势刚摆的整齐漂亮,下一秒就葬身洞底,风沙吹个几回,恐怕世界上便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了。

      那女人现了身,与愣在原地的二土匪擦肩而过,站在深坑边缘微微伏身向下看去,但只一低头便马上一个后板桥翻身跃了回来,单膝跪地定住身形时,长匕首已然握在手中,向前一划,“叮——!”的一声格飞了一支坑中抛过来的短刀,手还未及撤回变式,一个人影卷着股风压,两手各握一把长刀,像风车一样旋转着冲了出来,直逼那女人的脖颈就是两刀。女人单手在外,见对方攻势凌厉,只得强行扭动腰身,就地一滚,横翻向一旁,勉强躲过,沙地上半干的几丛草茬子趁机撕扯了些她手腕上的鲜血润了润根。

      “Проклятая ведьма……”,巴彦托海匪帮的白面皮头人喘着粗气低声咒骂着,两手死死握着两把长刀,因为愤恨咬碎牙齿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弓着身子又一次飞扑向那倒地的女人,两把刀尖像踩高跷的艺人一样,不停的赶着钉在女人每次的翻滚前后。

      二土匪终于回过了神,从白面皮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这段时间当牧民时跟老羊摔跤的技巧搬了出来,一个倒摔便解了女人的死境,而她也不是只会等待怜悯呵护的柔弱女子,对方的攻击间隙刚一出现,就单手支地一个旋身站了起来,双脚错步,几乎紧随着二土匪的倒摔刚刚落地,便抽刀冲白面皮攻杀过去。那匪首也不是易惹的货色,面对两人同时攻来的狠招、杀招,摔势中还未砸到地面的当口,右手长刀一撒手,袖口一抖,一支黑色的双管短火枪猛然击发,“嘭!”的一声炸响,一片密集的铁砂弹横炸出去。这一枪打的方向很刁钻,贴着二土匪的半条胳膊把铁砂大面积的洒向那正袭来的女人,霎时间一片血雾立时从女人前胸喷涌而出。猩红披风的女人,震到半空的血雾,如果不把这当成惨烈的一幕,甚至恍惚让人觉得看到了一朵奇异瑰丽的花朵在风中漫舞。这一次倒地后,女人很难再撑起身子,却依然高傲的昂起头,冷眼看着握枪的匪徒,更让她添了些铿锵的斗士之魅。

      同时被这近距离捎带着击中的二土匪,也没好到哪去,原本凭着这一记信心满满的倒摔至少可以做掉对手一半以上的攻击势头,中途被枪火铁砂击中半条胳膊,力气几乎全部泄掉了,说是不疼不痒的把人家扔在地上都差不多。“Убить тебя……”,白面皮匪首根本不去管他,凶恶的提刀向女人走去,打算补上最后一刀了解了这个给他带来厄运的难缠角色。

      二土匪生平逃过很多次命,有太多次被人追赶的回忆,不过那一次,也许是他跑的最快的一次……,耷拉着半条手臂,塌下腰,双腿挂风,擦过那提刀的匪首,单臂勾起红衣女人往肩上一甩,二土匪几乎是贴地飞行一般向前奔去,只几秒就蹿出好远。

      白面皮一愣,左手的长刀紧接着就冲着二土匪后心抛了过去,眼看就要将这两人扎个对穿。接刀,他没有手可用,躲刀,他没有了重心,唯有如此,硬拼一记罢了!二土匪猛一个转身,生生用嘴接住了打着旋飞来的长刀,刀刃带着旋转的惯性没有简单的停留在他紧咬的牙齿中间,继续斜着撕扯着他的脸颊直透耳根,才因刃口钉在了颚骨上停住,切翻处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二土匪扛着那女人,继续竭力飞跑着,巴彦托海匪帮的头领,站在塌陷的深坑旁边,只是望着,没有再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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