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广州的战局
一 杨芳的“果勇”
虎门之战的事实已经说明,清军拒战必败。但是,道光帝由内阁明发的革拿槛押琦善的上谕中,有这么一段措辞严正的话:在此,道光帝将琦善对军情的如实陈词,统统当作“妄称”的虚情,“要挟”道光帝的“危言”,并予以道德的斥责。这实际上也下了一道钳口令,封住了杨芳和奕山的嘴巴:不仅不许败,而且不许言败。
已于2月28日与怡良共同出示,表明“自当亲统兵前往,实力扫除”[插图]的琦善,此时竟不顾圣怒,作出一个惊人的举动,3月3日,派广州知府余保纯前往英舰,面见义律,要求停战,理由十分奇妙:琦爵即将罢黜。
与琦善相比,杨芳的优势是明显的:且不论他几上几下,征战遍及大半个中国,就同为侯爵,也不像琦善靠的是祖宗,而是硬碰硬凭着手中的刀矛弓箭打出来的。然而,杨芳的战马从未涉足广东。他同所有的“天朝”大吏一样,遇到了陌生的敌人。
关于此中“购买马桶御炮”的情节,另一私家记载说杨芳认为英军取胜,“必有邪教善术者伏其内”,以当时人视为最不洁的妇女溺器,迎敌“邪教善术”的“蛮夷”,即所谓以邪制邪的法术
除此之外,广东当局还于3月10日发给美国商船准许入港贸易的红牌,以离间英、美,坐收“以夷制夷”之效。而义律闻讯,于当日宣布封锁广州,既然不让英国人做生意,那么谁也做不成!
义律对此决计报复,发兵大肆进攻。自3月18日上午起,英舰由大黄滘北上,连克凤凰岗、永靖炮台、西炮台、海珠炮台[插图]和河南的一座沙袋炮台。至下午四时,英军占领了广州西南角的商馆,在时隔两年之后,重新升起了英国国旗
林则徐、琦善、怡良、杨芳,都已注意到虎门一旦被突破后的广州内河防御,先后拨兵拨炮,并在河道狭窄处沉船或以木桩阻塞,以防英舰直逼广州
从3月5日至3月18日,战功赫赫的果勇侯杨芳,在这两周中终于弄清了一个事实,他手中并无制服这些“夷”人的招术。他已经从来粤途中的满腹韬略的迷梦中清醒过来了。
可是,生意须在两国商人之间进行,若广州的商人被英军的大炮吓坏了,纷纷逃难,又跟谁去做生意呢?
军事上的胜利若不能带来经济上的利益,那么,再显赫的武功也就丧失其意义。盎格鲁—撒克逊人此行非为“宣威海徼”。他们把商业利润看得高于其他。
他本是军事统帅,无权与英方谈判,因此对于英方的面谈要求,只能予以拒绝。
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根据当时的情报判断,不论是杨芳、怡良、林则徐,还是清王朝中的其他人,此时若要保全广州,唯有同意恢复通商,别无选择。这与他本人内心是否主战或主和都没有关系。
战争的权威性,就在于强迫对方顺从。
与琦善相比,杨芳的违旨行为不知严重多少倍。琦善奉旨主“抚”,始终不肯与英人签订条约。杨芳奉旨主“剿”,却擅与英人达成停战协定。可杨芳的结局又不知好过琦善多少倍。这里面的关键,在于如何上奏。
尽管杨芳在3月20日的照会及告示中,都向英方保证“据实陈奏”,但3月22日他的奏折,仍是一篇粉饰的杰作。
杨芳的正折和夹片,隐匿了两项最重要的事实:一是完全不提广州内河各军事要点的失守和英军重占商馆,反而谎称英军因清军防守严密而退出;二是完全没有提到余保纯与义律的谈判及杨芳的照会和告示,将既成的事实作为尚待请旨的议案。为了使道光帝同意广州恢复通商,杨芳竟诡称如此将有利于将来的“剿办”。
4月23日,吏部议奏,杨芳、怡良照溺职例革职。道光帝因“现当剿办吃紧之时”,改为革职留任,“以观后效
威风凛凛战功赫赫的果勇侯杨芳,在与英军的作战中,未露丝毫的“果勇”精神,而在对道光帝的捏谎上,却大显惊人的“果勇”气派。但是,若将杨芳的谎言与后来的奕山相比,又只是小巫见大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