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和我互称“哥们儿”近十年了。
今天我们约好时间,在海边见。天阴,路上有人撑起了花伞,车窗上的雨刮也动了几下。经过她的车站,没看见她。
果然,她比我早到海边,穿着泳衣,正在张望。她只是略微等我一会,不会超过五分钟,不会耽搁游进海里的好时光,当然我也一样。通常,我们看到的是对方堆在绳索旁边的熟悉的背包,和海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举着手机走向她,她举着手机等我走近,我们都在拍今年第一次海边见面的彼此,都在嘿嘿笑着。江奕的小眼睛,笑起来十分喜感。
她的牛仔包,是某年我在早市心血来潮买下的,不喜欢了,就给她。包下垫的是一块伞布,旧雨伞上拆下来的,扯得平平整整,像太极八卦图。我的帆布包就放在八卦图上的牛仔包旁边。她又细心地撑了一把雨伞遮上,压上两瓶水。
江奕朴素。她不仅用着我的旧包,还捡我穿瘦了的衣裤。自己穿不说,还给女儿。甚至有一次,在海边看见她离休的老妈领着孙子玩,穿着一条我曾经的沙滩裤,我害臊得不行,老妈还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
江奕淡泊。她只在乎自己过得是否舒坦得劲,对别人的目光毫不在意,我行我素,对名利地位更是毫无逐求之意。有点开心的事,就会哈哈大笑,春风得意。
江奕和二胖曾是同事,也是在她的讲述中,我初识二胖,并在日后的机缘中,成了相见甚欢的亲密伙伴。
雨时常伴随着浪。今天就有浪,白花花卷滚着拍向岸边。晨游的那波人已经撤离,游客稀少。下水时,我们侧身站定两次,让浪打过来。翻腾的海菜痒痒地缠缚在腿上,又被扯走。
海里几乎没人,我只能看见她,和一忽儿落在她身后一忽儿飞到上空的海鸥。横向的急迫水流把我们扯离了坐标,逆游时就像上了跑步机,一直在游,一直在原地。
为了配合她的抬头式蛙泳,我把泳镜架在头上,背对海浪划水,边游边唠嗑,像是在海里散步溜达。
和江奕的见面,通常就是在海里。她和我一样酷爱游泳,小时候住在北大桥海边,夏天的院子里必然晒着一缸水,专供冲洗她和弟弟从海边归来的咸滋滋的身体。
孩子们的暑假,也通常是一早就在海边集合。太阳还没升高,光线柔和,有朱砂红和金色在海面纵横闪烁。七点二十江奕返岸赶去上班,我带着两个小崽儿继续在海里撒欢儿。
月儿(江奕的女儿)趁妈妈不在,会和我秘密计划着,岸对面的油条豆浆摊可以去尝尝,友谊美林地下的鸭血粉务必去吃一回,怎么还不得造一次肯德基的全家桶,肯德基门外的烧烤摊挂着的那条羊腿,看着真是新鲜啊!
月儿的小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胖乎乎的脸蛋昭示着她的吃货身份。这是个对吃有着无限热爱的小姑娘,高考只填报了一个志愿,某大学食品科学工程系,并如愿录取。
月儿和九九在同一所高中,学校的伙食不好,我便每天给两个孩子送晚餐便当,想用举手之劳帮江奕个小忙,毕竟在我母亲因意外抢救的日子里,她对我的帮助还无以为报。
结果她开始往我的银行卡里打钱,以高出市场几倍的价格,购买了我的晚餐。
结果她又不停地往我家寄食物,水果,各类她发现的新奇玩意……
结果在高考结束后,她举家宴请我,谢我为孩子送饭这件小事。江奕的父亲,还要起草一封感谢信,让月儿席间念给我听。幸亏,江奕打消了老爷子的念头。否则,我真的会钻到桌子下面。
江奕好普通,无论是在海里还是在岸上。她不会炫泳姿,她走进人群会像消失掉那样不起眼。
可我一定要扒拉着找到她。在我的心里,她是清淡的真味,平常的至人,隐于市的行侠……
我一定要认出她来,眯缝的笑眼,松懈的T恤,趿拉着的褪色凉拖。我知道她的牛仔包里有两个洗好的李桃,我一个,她一个。
我一定喊一声,嗨!哥们儿!俩人亲热击掌,并肩向闪亮的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