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更加努力地躲着他。图书馆的固定座位放弃了，下课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连咖啡馆的晚班，都试着和另一个女孩调换。
城市那么大，想避开一个人，似乎也并不难。
大半个月过去，她成功地将他的身影从日常生活中擦除。
直到这个夜晚。
咖啡馆打烊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何洛拖着疲惫的身子，拐进回学校必经的那条小巷。路灯坏了一盏，光线昏暗，巷子深处传来模糊的嬉笑声和玻璃瓶滚动的声响。
何洛心一沉，加快了脚步。
“妹妹，这么晚一个人啊？”轻佻的口哨声响起，带着浓重的烟酒气。几个身影晃晃悠悠地堵在巷口，挡住了去路。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黏在她身上，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
“别怕嘛，交个朋友…”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嬉笑着朝她走来。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她肩膀的瞬间——
“喂。”
所有人循声回头。
巷子口，一道颀长的身影倚靠着墙，模糊的光线勾勒出他的侧影。
是江宇。
那几个混混显然认出了他，气焰瞬间矮了下去。
“宇…宇哥？”黄毛男人讪笑着，“这么巧…”
江宇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脸色惨白的何洛身上。
“还不过来？”他开口，声音很淡。
何洛几乎是踉跄着，躲到了他身后。
他只是扫了那几人一眼。
“滚。”
那几个人点头哈腰，飞快地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世界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他们两人，和空气中残留的劣质烟酒味。
何洛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低着头，声音哽咽：“谢…谢谢你…”
他没应声，只是转过身，看着她。
“走吧，送你回去。”
这一次，何洛没有再拒绝。
深夜的街道空旷安静，只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走过一个路口，他忽然开口。
“以后别走这条巷子。”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兼职到这么晚？”他问。
“…嗯。”
“很缺钱？”他问得直接。
良久，她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没再追问。
走过第二个路口，夜风更凉了些。
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
何洛讶异地抬起头。
他目视着前方，声音很平静：“目标明确，只要拼命往前跑就行。不像我们，生下来路就被铺好了，往左往右，都是规定好的格子。”他抬手，随意比划了一下，“没劲透了。”
何洛从未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人生理应一帆风顺，充满阳光，不会有任何烦恼。
鬼使神差地，她低声回应：“可是…拼尽全力往前跑，也不一定能跑到想去的地方。”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路灯的光落进他眼里，映出一点细微的光亮。
“比如？”
“比如…害怕让家人失望，害怕无论怎么努力，都够不到别人的起点。”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他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宿舍楼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尽头。
他忽然停下脚步。
何洛也跟着停下，不解地看向他。
他转过身，正对着她。
“何洛。”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看着她，很认真地说：“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模糊的车声。
何洛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和他们说的不一样？他们是谁？他们又说了她什么？
她不敢问。
“我…我到了。”她几乎是仓皇地丢下这句话，转身飞快地跑向宿舍楼的大门。
她跑得很快，没有回头。
所以她没有看见，江宇一直站在原地。
许久。
而她，一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