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论辈分,家飞算是我的同宗师兄,拜于恩师王志强门下。当然,在镇上区中心小学我训练乒乓球时,家飞已在南浔中学读初中了。
那时,也是七十年代初的时期,我读小学二年级,我哥哥读五年级,王志强带我们在小学的大礼堂里练球,早上六点多开始,下午放学后再训练一次,分甲乙二组。很快,我哥俩分别在甲乙组里打上了主力。比赛很多,常常与马铁厂的“吊逼阿兴”等工人较劲,我们学生组赢面大了去的。
我哥俩横板选手,但我的打法与家飞师兄相同,正反手两面削球,在转与不转中寻求机会,一旦得手,制胜于球台之间。小小银球,乾坤很大!我们南浔那个时候,打乒乓球叫打"弹球″,非常时尚同时也非常普及,有条件的或无条件的,好歹都在书包里塞块球拍,或自制的木头光板或文具店里购买的只有一层黄色海棉无胶皮的,课间相互对上几拍。
训练时,家飞师兄就常来观摩,偶尔也出出手,上场打几下。此时,王老师必定要我停下来细细观看。这样便对他有了最初的印象:西式发型、白纱线手套、一手长士领蓝的棉大衣,带海普绒领子,泛旧。身材挺括,发育的不错,在我视觉里显得高大敦实,语速不快。当然,我是与他说不上话来的,或者根本就没说过话的,因我的年纪摆在那里,二三年级,半懂不懂,只知道眼面前的是个老大哥,就这些,看看学学。
家飞师兄与我哥到是常常对阵几番,事后常有些交流。又我哥总说起家飞师兄在地区的战绩,这样就更令我起敬了许多。好在日后,在乒乓球上,我哥俩成绩还行,我曾拿吴兴县少年乙组单冠,哥登嘉兴地区少年榜首。
前年,王志强恩师来杭州,同道来的有嘉林哥和玉英姐,茶过三道,自然聊起乒乓球,自然说起了我少年时打球的动作要领完全是按家飞师兄的动作设计的,如出一脉,属中远台二面削,防守为主,寻机反击。当然,这些基本的东西,在现在看是落后了,但当时是非常时尚有效:以柔克刚、软柔在外、刚韧其内、绵里藏针、杀敌于无形之中。而事实也确实有效。
一直以来,我始终没能与家飞师兄说上过话,到现在也是如此,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时间跨度五十年有余。
家飞师兄后来分配到环卫所工作时,我读初中,在杭州了。但我寒暑期总会去南浔,于是就常能见了他担了担从南浔中学出来,很沉的。当然,也见过王伯伯与他从南浔中学担了很沉的担前后紧跟着同道出来场景。
家飞师兄那时的生活经历我是不可能知道的,仅仅只晓得是乒乓球好手,或许是插队回镇分在环卫所工作。
后来我算了下,镇环卫所我共知道四个人,他们各自的生活层面不同,各自的经历不同:我老屋对河的阿三哥、家飞师兄、当弄里的王伯伯、同学姆妈王家阿姆。
作为同是王老师的门生,尽管说不上话,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还是时常会注视了家飞师兄的背影。每每见了他从中学里出来,二趟三趟的,将料倒入河岸边的船里,然后上船摇船回南栅,默然的。我会傻不里几注视他水上远去的身影。当然,这些,他是不知道的,他甚至并不会觉着背后的灼热。我年少,性格又内向,却一直等着他能认出我来,总还是希望他有天停了脚步,转身猛然指着我喊一句:阿咪?小阿咪?俩兄弟!
希冀有这样的机会来时,我必然首先告诉他,人民广场放电影时,他早早就占好机器前边的位置,等我兄弟俩落座,我哥俩年幼单薄,家飞师兄在这里罩着。那时,冬天人民广场看露天电影,家飞师兄还是着那件老式士领蓝的一手长老棉大衣,海普绒领竖着挡着寒风,白纱线的手套,棉衣又不扣,叠了衣襟裹着身上,一只手轻搭衣襟,还有一只手在空中飞扬着讲一些正反手削球的要领我们听。蒙蒙夜幕里,显得极为帅气。我哥能与他说上话,我年幼,常只有在人民广场的影机前,听他们的交流,说一些正反胶皮的性能,说一些时下流行的打法。
我是极想插些说话,用此来表示我的存在。然而,却总是没能。
直至五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可以不再仰视,或者可以对等平视的时候。
这期间,我们彼此之间一直生活在各方都未知的空间里。唯独每当我再度操起球拍时,还是能在场上想起家飞师兄的。
这些个的回忆,或者说是少年期心里的美好,是深埋心中的,并因此生根,一生滋润了我的心胸,让世间如此尚亮,让身体如此温暖。
不知这些家飞师兄还能记起?在这夜天满雪的冬日。
阿元儿,于杭州。
20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