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匿名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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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
我不知道写完我的故事别人会怎么看待我,可能会同情我,也可能会觉得我确实挺蠢的。
以下正文。比较长。我想我并不是在单纯地回答一个问题,而是在宣泄……我太渴望能够有个机会说出这些话了,说出压抑了许多年的痛苦和绝望的话。这些痛苦我从没对父母说过,在他们面前我什么也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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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都是精英,并且属于从小一路拔尖上来的那类人,我是他们的独生女。所以我的童年非常辛苦,那种从很小的时候就需要承受的期望值和压力。
我妈妈说,当我一生下来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认为她的女儿绝对必须是个优秀学生,因为她自己是那么的优秀。
我常想,她是不是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如果她不够优秀,就没资格做我的女儿”?
我的童年时代用一个词来回忆就是——紧张。就是需要不断地努力努力努力……不能有丝毫松懈,喘口气都有负罪感。
早晨起床背单词、古诗、文言文,一边背妈妈一边拿着书监督,保姆在旁边喂饭——对,我那时候差不多也就四五岁。妈妈为了不让我“输在起跑线上”,希望我可以背的出初中生背的《劝学》、《前赤壁赋》。然而,我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地背下它们来。晚上回家练琴、做珠算、看书。每天都有必须看完的书的定量(注音读物、绘本之类的)
我的幼儿园是所谓有外教的双语幼儿园,说实话我很喜欢那些外教(主要是美国人和加拿大人)上他们的课很快乐,因为他们会带我们玩,一边玩一边学单词。可是我的父母却总是“死皮赖脸”(原谅我用这个词)地在教室旁听,并且要求外教给我上更难的课程。
我爸原话如下:“一整节课下来都在唱歌画画,太浪费时间了,玩这些一点用都没有啊!怎么不教音标语法句式呢?实在不行我上啊,我自己来教我女儿算了。”
……上你麻痹
对不起,爆粗了。
这句话给我带来的负面影响实在太大,所以我真的忍不住想要爆一句粗口。我的父亲教会了我,任何没有带来实际收益的事情,都不许去做,因为会浪费时间。这么多年来,我不敢随意哼歌,不敢涂鸦,不敢看闲书,不敢发呆,不敢做一切散漫随意消磨时光的事情,那会让我有负罪感。我做每一件事情,都会不由自主想它是否有实际利益,会不断不断地想,跟强迫症一样。
我从小被逼着学了太多东西,美术、钢琴、声乐之类的是为了考级,可是我不能画我自己想画的东西。我三年级的时候在纸上涂鸦,还记得是画一座古堡,爸爸走过来,说“透视错得一塌糊涂,明暗也不打,还好意思继续画?”语气是轻蔑的批判。
我把画撕了。我当然不好意思继续画下去。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想涂鸦了。
我再也没有画过不打明暗和透视错误的画,也再没有享受过那种肆意涂画的快乐。
我的成绩没有好过,从来就没有,和父母所期望的相差甚远。因我是个极其敏感多思的孩子,所以对于父母的那种赤裸裸的失望、蔑视、冷嘲热讽是多么地毫无招架之力。我经常在父亲蔑视的眼光和母亲冷冷的讥讽之中落荒而逃,回到卧室锁上门拿拳头砸墙。
在我逐渐变得孤僻抑郁,渐渐失去了对于生活的热情时,也才十一二岁。十一岁的时候想着这么辛苦这么难受也才熬了十一年而已,以后还有漫长而无望的人生在等待我,就下决心一定要死。
第一次是跑到教学楼的顶层走廊上,坐在护栏上,想着往后一仰就倒下去。然而也就只呆呆地坐着,坐着,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一个老师远远地看到我,冲过来把我抱了下来。
如果那个老师没来,我现在会不会更舒服?
后来上了初中,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我本来是班里上游水平,初中之后变成年段倒数,曾经期末考考出过数学23分语文29分英语6分的光辉成绩。没错,英语6分,小时候那些语法会话都学进了马桶里,一冲冲掉。
回到家以后,我妈妈终于在忍无可忍的失望和愤怒中说出了我早就料到的话:“你这个样子丢我们的脸,你不配做我们女儿!”
是的,我不配。可我没有办法。我一面对考卷,双手就震颤,视线模糊,呼吸急促,有的时候笔都握不住,什么字都看不清,无法再写些什么。
第二次自杀就是在这个期末考后的寒假,我坐在沙发上抓着红领巾勒自己的脖子,往死里勒,发狠地勒,跟发了狂一样,把所有的痛苦、绝望,全部都施加到手上。勒到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我整个人从沙发上滚下来。在地上伏了好一会,才回过意识来,估计刚才是晕过去了,手也无意识松开了。
最后想想,红领巾也太短了,勒不死人………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深深的抑郁之中,整个人跟木头似的几乎没有知觉了,很难感知外界,手腕僵了快三个月(就是因为那次失败的自缢)触觉和味觉都迟钝的不得了。在那时候开始频繁自残,用剪刀剪皮肤,用打火机烫手指头,用脑袋砸墙,然后一下子瘦到25公斤(身高155)
后来帮助我渐渐走出来的,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历史人物(想知道是谁的话可以看我以前的提问)。虽然是早已去世的人,但他的故事和他的精神却在潜移默化地慰藉我,让我慢慢地又有继续活着的勇气。
这段时间我的父母也非常紧张焦虑,带我看了好多心理专家,开了各种抑制剂缓释片吃。但是没有用,除了更多的副作用。他们仍然不知道我痛苦的根源在他们身上。他们仍然对于我的成绩加以鄙视,仍然对于我不按照他们的学习方法来学习感到愤怒,仍然觉得我应该加把劲努力赶上去,应该做一个尖子生。他们不知道也许他们的学习方法并不适合我,也许他们给我铺的这条路我走不来。
后来我重拾了画画的兴趣,想着只做这一件事,什么都不想,也可试着再活活看。但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图对我来说也太难了,我努力用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慢慢地学会做“不为什么事,只是图开心”的事情。
初三的时候我去日本旅游,在我所喜爱的那位历史人物的故居前发誓,我要为着明治精神勇敢地活下去。除此之外,当时十四岁的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寄托的信念。我的成绩又赶上去了,保持在全年段前50到前10之间;我还可以和同学们出去嗨皮,K歌、夹娃娃,然后和她们一样肆无忌惮地欢笑。
两年了,我终于在慢慢地好起来。
可是,那些隐痛和伤疤一直都在的。
我从小什么也不缺,就缺尊重、温暖和包容。我自卑到极点,是那种最亲近的人对自己永远都不满意,永远都轻视的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去满足父母的标准。
我变得没有什么欲望,没有什么想要的,没有什么恐惧的,没有什么可憧憬的。我会一整天不喝水,然后渴到发疯;晚上睡的时候不盖被子,然后享受被冻的瑟瑟发抖的感觉,只有在这时候才会让我感到有一丝渴望。
当我看见那些天真活泼稚嫩的小孩子的时候,我本能地厌恶他们、远离他们。我喜欢那些老练成熟的“小大人”,就算是故作老练也好啊。我厌恶一切和童真有关的事物,因为这些在我的幼年时期是被禁止被扼杀的。
当历史课上老师说起二战时期德国门格勒的毒气室、活体解剖;日本731部队的细菌武器,人体实验,当同学们一片愤慨的时候,我的心里却这样想着:但他们是科学家啊。
只要是科学家,只要有知识,那么做什么我都不讨厌,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就算把我解剖也没关系。
我深深厌恨自己的这些想法,却也无可奈何。
也就是到这样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我一直在渐渐地成为父母的样子,渐渐地全盘接受了他们的思想。我怎么会没有渴望呢?我渴望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啊!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我才明白,一个失败的教育毁灭的不仅仅是孩子的前途而已,而是他所有本应健全的心灵和本应完善感知这个世界的能力;他本应该拥有的快乐,幸福,他人生的价值,他活着面对世界的那种喜悦。
——可以被毁掉的,这一切都可以被毁掉的。就像有一把火,烧残的树木也许可以重新抽出新芽,但是扭曲的伤痕永远都不能再长回去。
高一的第一学期,我抑郁症复发,又有点想自残,但是我又很恶心这些。于是上淘宝想买点炭烧着自杀,但一瞬间我又回想起一年多前在日本发的誓,我又想到我应该努力地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强撑着熬完我的一生。
我一定要熬下去,否则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失败者,我不甘心,我不想让出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尊严。
我休学了半个学期,其实初中我就常常处在休学阶段,总共只上了不到三个学期的课。我父母看我的眼神里的那种失望和无可奈何不断地刺痛我,因为他们极其反对我休学,在他们看来休学疗养简直是太可耻的事情(他们认为除非病得快死了,否则就算得了癌症也得一边化疗一边学习)。但他们却又害怕我真的自杀。
然后又是无休止的康复期,再次慢慢地努力走出来、一点一点地好起来,然后再次把自己送向痛苦的人生里。
现在上高二了,下定决心想要参加美术艺考,考美院,然后再试着活下去。
试着活下去、试着活下去,多少个试着活下去啊!多少次想要放弃又决定要试着活下去啊!
有的时候,我又会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想死,那种渴望挥之不去,不断地在触碰我的底线。有时正过着马路,有时正听着歌,有时正写着作业,有时正看着电影,有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在漆黑的深夜里躺在床上静静地盼望死亡降临。
我的问题并不是逃避家庭就能解决的,问题是我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健全的人,我是被扭曲的小树苗,是病梅,我无论去哪儿都不会再快乐。
天哪,我到底是该放弃,还是该坚持?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熬完这可怕的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