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面对而立，遥遥相望。
小白背对着我，所以瞧不见她的神情，但裴煜，我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神情冷漠而阴郁，那双柳叶般的眸子里射出的光，如一把锋利的刀，似乎稍不留心就会将面前的人割的鲜血淋漓。
“呵……”小白突然轻笑了声，“裴煜啊，千年前，你也是这般瞧我，可我怎么偏就瞧见了深情厚意？”
裴煜扯了下嘴角，笑的有些得意。
小白又道:“我记起来了，你杀我的孩子时，也是这般笑的。”
裴煜嘴角的笑意僵了下，眼神有意无意往前川的方向瞥了下。
“可是……”小白声音顿了顿，“可是……今日我突然发现，他……”
“或许还活着！”
“裴煜，你亲手在我面前杀死的孩子，他……还活着吗？”
裴煜神色稍动，半晌，他道:“死了还是活着，有何意义？”
“好歹……你身上没背我们母子的命，不受天谴。”
“呵……”裴煜似乎被气笑了，“执雪，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初如何对你的？那我替你……”
“不用。”小白历声道:“我记得，毁我修为，剜我鳞片，杀我幼儿，我都记得！”
“可我只问你，他……还活着吗？”
裴煜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许久，他望向前川的方向，道:“活着！”
小白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而后，她转过身子，满目期望地一步步靠近前川。
十来步的路途，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走的坚定又平稳。
前川望了眼千夙，随即将孩子小心地递到小白怀里。
小白温柔地将孩子揽进怀里，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溢出眼眶。
朝思暮想千年，生死重逢，失而复得，大抵，便是如此神情。
我想，这算得喜极而泣吧！
不多时，小白抹去泪渍，手抱孩子重新跪在千夙面前，轻声道:“上尊大人，我自知已入归灵墟，自当守归灵墟的规矩。然……然今日……”
千夙负手而立，打断她的话，“即是你的事，便回了归灵墟再说。”
小白带着哭腔，伏地而拜，“谢，上尊大人！”
千夙抬手，运起朔流，我过去将小白扶起，捏了下她怀中小孩的脸蛋，“小白带个小小白先回去等我哦！”
小白被我逗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嫌弃道:“又哭又笑，丑死了！”
“执雪！”裴煜突然唤了声。
小白身形未动，神色未变，亦未应他，只紧抱怀中孩子，安静立在我旁边，等着朔流带她回归灵墟。
“执雪……”裴煜又唤了一声。
小白轻出一口气，淡淡道:“裴煜，从前种种，皆是我情之所陷，咎由自取，我不怨，不恨。从今往后，六界八荒，千秋万载，再无裴煜，再无我。”
“愿此后，你风光无限百世安康，愿你我，死生不见！”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朔流微光四溢，将小白纤细的身影整个包围，而后，又瞬间消匿。
“我只是想说……孩子，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杀他！”
朔流重回千夙头顶，那个素衫女子的身影也随之不见。
裴煜最后那句话，不知她听见没有。
不过，也不打紧了，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前川，带裴煜回仙界。”千夙淡淡道。
裴煜回了神，皱眉道:“仙界我自己会回，便不劳山神。”
“身为一方星君，因一己私利，戕害他人，为一罪。伤妻害子，行不轨之事，为一罪。”千夙幽幽而笑，“做过什么，总有人替你记着的！”
“上尊大人……”许久不做声的玄初似乎想为裴煜求情。
“还有你！”千夙声音冷了些，“你别忘了，你身上那件铠甲也沾着黑鳞鲛人的血。”
“前因后果，若想知晓，先问问你那位兄长吧！”千夙望我一眼，甩袖而走，“前川，带他们去仙界！”
“是！”
我偷摸瞪了眼那个仙界星君，而后疾步跟在了千夙身侧。
然行出十几步后，我便觉千夙似乎有意无意地瞥我好几次，我没忍住，扬了眉瞧他，“怎么，我脸上开了朵花？”
千夙颇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那倒没有，倒是怕你在人间流出一条河。”
我思了半晌，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又沉了眉，叹道:“哎，以前虽不知小白经历了什么，但瞧她模样，也猜出个大概，想着无非是被欺被骗或所托非人……哪想，竟这般惨烈。”
“或许……比她所言，更为严重！”
我惊道:“还要严重？”
“传言，黑鳞鲛人的鳞片，可炼为神器，若为铠甲，亦是六界绝佳的护身之盾，但……”千夙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但……若为女子，要想鳞片灵力最高，最坚硬，她生产之迹乃最佳时候。”
我静默许久，不由心惊。
裴煜……他居然……
我实在不敢去想，那究竟是怎样的场景？也不敢去想，那时的小白，是怎样鲜血淋漓，心如死灰的？
我心上难受的紧，不由更重地叹了声气。
千夙突然哼了一声。
我沉了脸瞪他，“你哼什么？”
千夙居高临下地瞥一眼我，语气里带了些委屈，“哼你，竟然欺我骗我！”
我愣了下，又立即仔细回想方才的自己，一遍遍确认，确实没说过什么不着边儿的话之后，方抬眉，举手过肩，嘻嘻道:“对大人起誓，小的可不敢骗大人。”
“当真？”
我肯定道:“自然当真！”
“那……”千夙突然停了脚步，微微弯腰，与我的视线齐平，“那七华怎知，玄初寻的是何人呢？”
他眼带微光，似沁了一汪清水，神色平静，若春风化雨般柔和，与方才三言两语，便使人心惊胆战的模样，大不相同。
万物山川，秋色涟涟，竟不及他此时半分。
我一时，心中甚喜。
“若是我，历遍山川湖海寻的人，也定不出大人之右！”
千夙眼眸微动，道:“什么？”
我微微一笑，极其认真地道:“我是说，若我如宸阳将军一般，百年千年，走遍六界寻一个人，那寻的，定是如大人一般的人！”
千夙唇齿微张，却一言不语。
半晌，他抬手敲了下我额头，道:“尽学了些胡话！”
我有些不悦，朝他吐了吐舌头，“那也是跟你学的！”
千夙瞪我一眼，甩袖而走。
我赶忙追了上去，“大人去哪儿，你等等我！”
“冥界！”
我脚步晃了晃，不安道:“真去啊？”
千夙步伐不停，只勾了勾唇，道:“鬼门关，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三生石畔，无间地狱一一要去！”
我咽了咽喉咙，“那让一一去吧！”
千夙垂眸瞧我，扬眉一笑，“即日起，你改名一一好了！”
“……”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