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的父子之爱》(散文|作者蒋录基)

          在生活的漫漫旅途中,总有一些平凡之物,被岁月的丝线缠绕,编织进我们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成为难以忘怀的珍贵回忆。儿子于海南大学林学院开启大一求知之旅时,跨越琼州海峡,从椰风海韵的海口向我所在的兰州快递送来一份特别的牵挂——一个石质花盆与一粒宛如大豆般大小的仙人球球粒。

          犹记当初收到包裹时,满心皆被新奇与暖意填满。儿子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青春的朝气与关切,他嘱咐我要将花盆安置于电脑桌上,他说据那卖花盆的商贩所言,这个花盆能抵御电脑屏幕辐射之扰。自那一瞬间起,这盆仙人球便宛如一位忠诚的小友,在我的办公桌上稳稳扎根,开启了与我相伴的漫长岁月。

        十余载光阴,仿若指尖流沙,悄然而逝。那颗初始如大豆般大小娇弱的仙人球,却在不经意间,以蓬勃的生命力书写着成长的传奇。它如同被时光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继而从核桃般的小巧圆润,渐至鸡蛋大的玲珑椭圆,再到苹果般大的饱满丰硕,直至最终长成像菠萝般大小,浑身的尖刺愈发锐利,似是岁月磨砺出的坚韧锋芒。于那些忙碌奔波的日子里,工作的重担如铅云压顶,家庭的琐事亦纷至沓来,我常常在忙碌的漩涡中晕头转向,无暇顾及这盆仙人球的细微需求。只是在难得的闲暇间隙,才匆匆为它送上一点清水,聊表心意。而它,却似一位深明大义的知己,从未有过丝毫嗔怪,始终执着地朝着阳光的方向,奋力生长,以一身盎然绿意和芒刺,为我枯燥的办公时光添一抹生机和挑战,成为我疲惫心灵的栖息地和寄托!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今年十一月,我告别了忙碌半生的工作岗位,步入退休生活的宁静港湾。岁月的节奏陡然放缓,让我终于有机会将更多的目光投向这盆默默陪伴我多年的仙人球。

          一日,我于午后的柔光中细细打量它,恍然惊觉,那曾经承载它幼年时光的花盆,如今已显得逼仄狭小,盆中的沙质土壤亦贫瘠干涸,恰似一件不合身的旧衣,束缚着它成长的步伐。念及此处,我满心期许着能为它换上华美的“新衣”,营造一方肥沃的“乐土”,盼望着它能在这精心呵护下,挣脱束缚,绽放出绚烂的生命之花。

          于是,怀着满腔热忱与期待,我穿梭于市井街巷,精心寻觅到一个宽敞深邃且造型雅致的花盆,又不辞辛劳地从家乡带回黝黑肥沃的泥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我怀着虔诚之心,小心翼翼地将仙人球从旧盆中请出,如捧着稀世珍宝般将其安置于新盆之中,再缓缓填入新土,最后,以恰到好处的水量润泽其根。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它在新的家园中欢畅地伸展根系,尽情汲取养分,向着更为茁壮、更为繁茂的未来昂首迈进。此后的日子里,我每日必至其旁,或浇水,或松土,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对它美好未来的憧憬。

          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在不经意间陡然转向。两周后的一个薄暮时分,残阳如血,将余晖洒入屋内。我循例走向仙人球,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当场——原本挺拔的仙人球竟歪斜着身子,无力地倒在花盆一侧,宛如一位折戟沉沙的战士。刹那间,我的心猛地一沉,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它被外力不慎碰倒。我匆忙上前,欲将其扶正,手指触及它的瞬间,却感觉异样。待我俯身细细查看,真相如同一把利刺,直直刺入我的心房——竟是我亲手犯下的一系列“错误”,将这鲜活的生命推向了死亡的深渊。新盆、肥土、清水,这些我自以为是的关爱之举,却因未及时给予阳光的照拂,致使其根部在阴暗潮湿中逐渐腐烂,生机消逝殆尽。

          凝视着那已然失去生机的仙人球,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将我淹没。十多年的陪伴,它早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些忙碌日子里的匆匆一瞥,那些艰难时刻的无声慰藉,皆化作此刻心头的懊悔与自责,如针般刺痛着我的心。我轻轻摩挲着它布满尖刺的身躯,目睹每一根刺都似在诉说着过往的岁月,又似在斥责我的疏忽大意。曾经,我在忙碌中错过太多与它相处的时光;如今,当我满心想要弥补时,却为时已晚,亲手斩断了它与未来的联系。

          惆怅之情油然而生,泪花模糊了双眼,却无法冲淡心中的苦涩。我缓缓拿起笔,任由情感在纸上肆意流淌,写下这些文字,不仅仅是为了悼念这颗在岁月中与我相伴十余载的仙人球,更是为了铭刻儿子当年跨越千里寄来关怀的那份赤子深情。这份情,如春雨润物,无声却深沉;如暗夜明灯,虽微却长明。它将永远镶嵌在我心灵的天幕之上,成为我余生最温暖、最璀璨的星辰,照亮我前行的每一步,让我在岁月的长河中,永不迷失于爱的方向。

          仙人球虽已离去,但它的影迹将永远留驻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间,与我对儿子的思念和爱交织相融。每一次望向那空荡荡的花盆,我都仿佛能看见它曾经生机勃勃的模样,听见它在岁月中拔节生长的声音。而我,也将带着这份深沉的情感,在退休生活的静谧时光里,静静品味往昔的温暖,守望着爱的传承,让这份跨越时空的父子情谊,在心中生根发芽,绽放出永不凋零的花朵,直至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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