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短暂的沉默,李铁山开口了:“峰言法师,无论是对佛教,还是对大师的修为,我李铁山是尊重的。但是涉及到江北省的政治生态,还有部分领导干部的不法行径,我们不得不请大师过来一晤,还请大师见谅。”峰言法师还是一副打坐静修的样子,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李铁山便也不再说话,直直的盯着峰言法师。又是半晌的沉默后,李铁山再次打破了沉默:“纵然我燕京提倡宗教自由,但燕京纪国法当前,无论是谁,也概莫能外。大师不会专门找我来,就是为了一直这样跟我打哑谜吧?”李铁山顿了顿,“如果什么都不掌握,我们也不会如此莽撞,若是大师还是执迷不悟,我李铁山恕不奉陪了。”就在李铁山准备拂袖而去的时候,“阿弥陀佛,”峰言法师高宣了一声法号,终于开口了:“李委员的大名,老衲也有所耳闻,当年在中纪委便素以铁面著称。”看来这峰言法师并非方外之人,连自己的履历都知道,可见也是个官场通,李铁山静待他说下去。“特请尊驾到此,实在是迫不得已,老衲心中有一问,烦请李委员赐教。”李铁山不为所动的道:“大师请讲。”峰言法师接着道:“老僧乃是化外之人,从不与官场牵连,不知巡查组为何将老僧带到此处?”李铁山冷笑了一下:“化外之人?是吗?”峰言法师说:“施主不信?老僧自幼便出家为僧,来到这禅音寺也接近三十年了,从不打诳语。平日诵经念佛,偶尔为庙中施主打签问卦,即使中间有所谓的领导干部,在老僧看来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问个心安而已。难道这也触犯了燕京纪国法?若是尊驾有证据,尽可将老僧送入监狱,老僧绝不喊冤!”李铁山摇摇头:“真的从不打诳语?峰言法师,我敬你是佛门高僧,又顾念宗教信仰事务,才给你留些体面,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铁山见峰言法师还是稳如泰山的样子,不禁有些动气:“那名单是怎么回事?”峰言法师闻言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什么名单?请尊驾明示,老僧确实不知。”李铁山紧盯着峰言法师的眼睛问道:“好你个不打诳语!名单你不知道,莫彦清你不会不知道吧?”峰言法师的眼神随即暗淡下来,虽然表面上还努力保持镇定,心里却已如翻江倒海:“连彦清他们都查到了?”峰言法师内心的震惊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莫彦清,这是他一生的心结,可又何尝不是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噩梦呢?李铁山没有再咄咄逼人,语重心长的说:“峰言法师,我不清楚个中有如何的爱恨情仇,但想必也是愁肠百结。无论是谁、无论什么家族也不能超越燕京纪国法,无论你初心为何,一旦给燕京和国家带来危害,我李铁山必会斩草除根,哪怕他位置比我高”李铁山故意把最后这几个字咬的很重,似乎在暗示什么,说着李铁山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头来:“我最晚只能等到明天一早,大师好自为之!”就在李铁山走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峰言法师好像突然被人抽去了筋骨,整个人软在了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五十年前东北黑土地上的那个农场又闪现在峰言法师的脑海中,那时他还叫谭延锋,和诸多知青一样,他们迷茫他们彷徨,他们也同样青春涌动,在枯燥的日复一日的革命劳动中,他和一个叫莫雪的姑娘擦出了爱情的火花,莫雪是个腼腆内向的普通姑娘,普通的扔到人群里根本找不出来,在那个热火朝天的年代,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理会她,而她也就默默地出工、默默地吃饭、默默地看书,她天性恬静无论什么都从来不争不抢,仿佛这个荒唐的时代和她无关一般。也就是这份恬静吸引了谭延锋,只是莫雪从来不提她的家庭,尤其对她的父母更是讳莫如深,谭延锋只知道她成分不好,母亲在被送往劳改后死在了新疆,也没有兄弟姐妹,于是谭延锋心疼她、关心她,心中暗暗发誓要照顾她一辈子。后来知青返城,有关系有门路的纷纷走了,而这两个似乎被世界遗忘的人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甚至两个人已经商量就在这黑土地扎根了,倘若人生能够平平淡淡谭延锋也许现在正在黑土地的某个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儿孙忙碌,只是人生总是会有意外突如而来,在一个黑的不见五指的夜里,莫雪被据说是上海来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带走了,手里拿着农垦兵团首长签过字的上海介绍信,莫雪甚至连句告别都来不及跟谭延锋说,就被带走了。因为大家都在疯狂的找门路回城,没人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更别说平日就不在大家视线中的莫雪和谭延锋,所以莫雪同宿舍的舍友没人注意莫雪的离去,更没人想着去告诉谭延锋,等谭延锋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三天上午,而他打听到的消息也只是好像是被家人找关系接走了。谭延锋知道,莫雪哪还有什么家人,他急疯了,去连部打听,连部指导员甚至是从他嘴里才知道有个叫莫雪的学生回城了;他去团部打听,却被告知莫雪的档案也被上级调走了,没有人能说清她究竟去了哪里;他去农场保卫处报案失踪,却被狠狠地训了一番,甚至威胁他再扰乱办公秩序就拿他当破坏分子抓起来。谭延锋绝望了,他不相信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而且是无人关心无人过问的消失了,他认定莫雪是被人害了,于是他每天去农场团部去上访、去告状,可是没有人理他,都拿他当疯子看。直到有一天,农场团部的一位长者不忍心看他每天蹲在团部门口受罪,告诉他:“小伙子,回去吧,那不是你能打听得出来的消息。这样的事多了,很多关系连团长都说不清道不明,也没资格问。”谭延锋这才似懂非懂的大概明白了,莫雪的身世是神秘的,所以走的也神秘,但是他还不死心,总期待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期待着莫雪忽然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五个月后,一封来自燕京的信断了他的所有念想,信很短只有一句话:“我对不起你”,看上去写的很潦草,连落款的都没有,但谭延锋认的出,那是莫雪的字,于是谭延锋才真正明白她和他原来一直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绝望了,当夜谭延锋也离开了农场,从此农场的档案中再无记载。
谭延锋万念俱灰,他只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当面问一句莫雪为什么,可是他没有回城的介绍信,他没法坐火车没法住招待所,无奈之下他剃光了自己的头发,装成了和尚,靠着化斋和乞讨,他找了上海、找了北京,去过新疆,甚至去过莫雪曾经提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只是他再也没有打听到和莫雪相关的任何消息,他就这样流浪着、乞讨着,直到三年后他在燕京时路过一个饭店门口时,看到了一副新人结婚喜宴的通告,通告上新娘的照片不是莫雪是谁?只是名字已经改成了莫雪滢。谭延锋抬头看看那座饭店的名字,默默地离开了,因为他知道在那个年代,能在燕京的这家饭店中举行婚宴的家庭,不是他这种平民百姓能摸的着的,只是这次谭延锋没有再伤心,甚至没有任何感觉,他麻木了。他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走了多久,直到他晕倒在燕郊的一座寺庙门前。于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就真的在那家小庙里出家了,于是就有了峰言小沙弥、峰言小和尚、峰言禅师,再到禅音寺的峰言法师,原本峰言法师已经习惯了这青灯古佛。可这平静偏偏随着这个叫莫彦清的姑娘的到来被打破了。莫彦清交给他一本已经泛黄的黑皮日记本,正是这个日记本改变了峰言法师的人生轨迹,这本日记峰言法师把自己关在禅房里看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这本日记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莫雪滢,也就是峰言法师日思夜想的东北农场那个莫雪。原来这些年峰言法师过得很苦,莫雪比他更苦,他的苦是在身,而她的苦却是在心。莫雪也是在被以带去上海的名义带到燕京的一个大院里,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老人家在抗战时期坚持在江北省长期打游击,解放后曾在江北省任要职,也就是那个时候结识了莫雪的母亲,才刚有了莫雪便奉调进京,只是早已有了家室的他却不能给莫雪母亲一个名分,却又在后来的大运动中被打倒,莫雪的母亲未婚先孕有了莫雪,在那个年代便是莫大的罪过,最终被流放新疆,而老人家自身难保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却束手无策,好在他的警卫员不忘老人家的提携之恩,动用自己最大的权限将莫雪以知青的身份送到了东北农场,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后来拨乱反正马老爷子重新出山,在已去世的警卫员的后人嘴里才知道莫雪的下落,这才有了将莫雪接进燕京的一幕。马老爷子本意是想让莫雪认祖归宗的,只是夫人坚决不同意,再加上当时的形势不断变幻,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莫雪居然有了身孕,无奈只能将莫雪冷藏了两年多,后来将莫雪以老战友孤女的名义嫁给了同是自己老战友的段家,而莫彦清也只是以养孙女的名义寄居在大院里。这种政治联姻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可言,尤其是后来段公子发现了莫雪的往事,两人的婚姻便貌合神离,只是碍于老人家的职务高于段家,莫雪倒也过了几年的舒心日子,只是后来随着马老爷子离休、尤其是再几年后便撒手人寰,段公子对莫雪的态度越来越恶劣,马老爷子死后,家族掌权人根本不拿莫雪当马家人看,段公子更是有恃无恐,甚至公然将女人带回家里当着莫雪的面媾和,莫雪受不了这种侮辱,没几年便郁郁而终。临终求同父异母的姐姐将莫彦清送回江北省,让她远离是非,并将她的日记本转交给了莫彦清,让她在有生之年找到谭延锋,父女相认。在日记的最后一页,满满三十行都是一句话“照顾好我那苦命的儿彦清”,而那年莫彦清正好三十岁。从那一刻起,峰言法师便发誓要想尽一切办法,报复段家、报复那个害死了莫雪的段公子。于是他利用马氏家族的声望和自己佛学大师的特殊身份编织了一个神秘的故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正是各种宗教信仰借着思潮风波大肆流转的年代,,于是这个神秘的故事逐渐有了一定的市场,而后来趁着马氏家族在政坛重新崛起,谭延锋抓住时机以莫雪的事情逼着马氏老夫人有过一次深谈,便让这个故事显得更加神秘得不可言说,从而随着时局的变幻,竟然真的让谭延锋织出了一张大网。当然谭延锋也不可能忘记他的女儿莫彦清,也许是童年的经历给莫彦清带来的伤害,莫彦清不甘心其姨母按照莫雪的嘱托给她安排的人生轨迹,甘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会计,在百般纠缠之后在姨母的运作下调入了江北省城投集团,从而开启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强人的历程,父女俩在官场运作上一拍即合,在短短十年里从一个副处长爬到了江北省城投集团总经理的位置,位列副厅级。从内心而言,谭延锋是不愿意莫彦清卷进官场的深水,可是他控制不了女儿对权力的渴望,而随着莫彦清地位的提升,马家似乎转变了对莫氏母女的态度,不遗余力地配合谭延锋终于把莫彦清推上了江北省建设厅副厅长兼江北省城投集团董事长的高位。这就是世家大族的立身之道,通过各种联姻不断的开枝散叶,从中挑选有潜力的种子选手重点培养,作为家族势力延伸的备份,而一般人也只能沦落为“不惜一切代价”中的代价,比如莫雪,虽然残酷得不近人情,可是只有这样才能狡兔三窟,保证家族屹立不倒。莫彦清的奇迹和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让谭延锋的神秘故事有了过硬的实例,于是峰言法师便从一个隐秘的角落逐渐将触角伸向了江北省的官场,本身谭延锋一半是为了女儿,一半是为了自己心头的恨,原本没报多大希望,只是因为段氏的基业也在江北省,他想慢慢摸到段氏的根,尽人事听天命,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念想,毕竟他和段家离得太远了。可有时世道就是这样冤家路窄,困了就有人送枕头,段公子的弟弟被下派到江北省挂职锻炼,这让谭延锋如同打了鸡血,在他打进了小段公子的圈子掌握了不少把柄的同时,他自己的行为也渐渐的出了格,甚至有些疯狂了。从他被巡查组带到江岛市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纠结是和姓段的短兵相接、还是继续忍耐,一方面他无法控制自己内心为莫雪复仇的冲动,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怕牵连了女儿莫彦清那大好的前程。而李铁山的那句威胁正好击中了他的软肋,是啊,自己和彦清的父女关系这么隐秘的事情巡查组都掌握了,那彦清的。。。。。。毕竟,彦清的履历有着先天的缺陷,再天衣无缝的运作也有它不可弥补的漏洞,这个漏洞就在于彦清的学历和进江北省城投之前的工作经历,那是他和彦清姨母为了力挺彦清的仕途而伪造的,一旦被戳穿,那彦清的前程可就。。。。。。这才是折磨峰言法师的地方,至于名单上的人,峰言法师没有任何怜悯之处,反倒认为他们罪有应得,这些官油子、腐败蠹虫,想想他们那些劣迹,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赎其罪。
在天将黎明的时候李铁山终于得到了峰言法师关于交出名单的答复,李铁山感觉这一趟没有白跑,但是峰言法师接下来谈到的莫彦清却让他犯了难,“李组长,抹去莫彦清所有干系,有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这是我交出名单的唯一前提。”李铁山摇了摇头:“峰言法师,你想错了,燕京纪国法不容交易,你的责任自然由你承担,但莫彦清的问题必须由她自己来承担。”峰言法师坚定的说:“如果李组长如此不讲情面,那对不起,不存在你所谓的名单。”李铁山说道:“峰言法师,你要明白你的处境,这是在给你机会,并不是没有这个名单我们就挖不出这些人,只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说罢叹了口气,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对莫彦清同志,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问题并不大,和你的父女关系因为涉及到历史原因,也算不上瞒报。最大的问题在于履历造假和违规提拔,但最多也就是燕京纪处分,并不涉及违法犯罪,如果峰言法师一再纠缠此事,倒让我怀疑是不是这个同志身上还有其他我们没有掌握的线索了。”李铁山的话说到后来已经带上了威胁的意味,峰言法师也在心里权衡着,没有谁禁得起查的,彦清的事自己真的有把握吗?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也许正如李铁山所说,也许自己所担心的问题恰恰是她所有问题中最轻的。但峰言法师还不死心:“如果我再告诉你,这个名单背后真正的主使呢?”李铁山答道:“峰言法师,实话告诉你,我李铁山已近七十了,退居二线也好几年了,已经没有了立功受奖的心思,惟愿在有生之年能为燕京的净化再出一份力。所以你不用再抱有这种谈交易的心思了。”峰言法师笑了:“我看你是不敢查吧?”李铁山动怒了:“笑话!巡查组是燕京派来的,就算是天王老子,只要他违背了燕京纪国法,我也一样要把他拉下马!”峰言法师确认李铁山是认真的,便缓缓的吐出来两个字:“段雷。”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李铁山,虽然李铁山猜到了有可能涉及到江北省委领导班子的高层,但当从峰言法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很意外,“峰言法师,这可不是儿戏,你要知道有证据叫检举,没有证据那可是诬陷。”峰言法师轻蔑地说:“怎么样?怕了吧?你以为就我一个老和尚,后面没有人站台,就能牵动江北省官场的那么多人?能有那么多人信我?至于后果嘛,我当然清楚,证据我有,就怕你不敢接!”峰言法师心想这才是我多年来苦心筹划的目标,只是不能告诉你。不等李铁山等人有所反应,便接着说:“如果你敢接,他所有卖官鬻爵、拉帮结派、贪污腐败的证据都在我的账本上,任你取用!李组长,这份账本的分量可比所谓的名单大多了!”看着峰言法师那讥讽的嘴角,李铁山没有立即表态,他也在盘算着峰言法师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虽然他嘴上说的严厉,可是真要差一个堂堂的省委副书记,可也不是那么轻易的,更何况背后还有燕京的段家?良久李铁山才郑重的说道:“我说过,燕京纪国法,不容徇私。如果你说的证据属实,即使是他,我也绝不息事宁人,绝不包庇!”峰言法师也郑重的说道:“李铁山,我就相信你一次。不过。。。。。。”李铁山接下话头说:“峰言法师有什么话尽管说,你放心,虽然法不容私,但是只要你的检举属实,重大立功属于法定情节,组织上也会对你从轻考虑的。”峰言法师摇摇头:“李组长想错了,老僧自打决心交出名单的那一刻起,就已将生死不放在心上,只是有几句话,还请单独和李组长沟通一下。”李铁山虽然迟疑,但还是屏退了左右:“峰言法师,我事先向你申明,莫彦清同志的问题组织上自会秉公处理,我李铁山绝不会拿原则做交易。”峰言法师却也不恼:“李组长不要急着把话说满嘛。难道你不想知道段雷的钱都流向了哪里?”李铁山愣了:“他背后还有人??!”峰言法师冷笑道:“你以为段雷就到头了?”李铁山这回是真的犯难了,段雷往上,那岂不是燕京?“峰言法师可有证据?”看着李铁山震惊的样子,峰言法师摇了摇头:“没有,那已经是我触摸不到的高度了,我只能给李组长一个线索,至于证据那就得看你们巡查组的了。否则我为什么非要单独和你说呢。”李铁山突然明白峰言法师的用意了,他对自己能不能查到那个层次也不抱希望,更何况是没有证据的线索,是为了保密,避免人多嘴杂一旦透漏了风声,巡查组将会非常被动,甚至会铩羽而归,其实这里边也未尝没有保护自己的意思。不知怎么,李铁山突然在心底深处升起了那么一丝感动,于是试探着问:“你指的是?”峰言法师深处手指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个“马”字,如果说李铁山听到段雷的名字时,虽然震惊但好歹好有些思想准备的话,此时李铁山看到这个“杨”字后的表情简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难看了,“你当真没弄错?”峰言法师叹了口气道:“老僧用性命担保,这个消息确凿无疑。这下李组长知道水有多深了吧?实际上我也知道查到这一层的难度,更何况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压根儿没报多少希望,如果查不动就当我没说。只是小女彦清,还望李组长高抬贵手。”李铁山这才醒过味儿来,自己千算万算还是小看了这个老和尚,居然如此轻易地被他套住了,这样通天的线索,如果不查,既对不住燕京旗也对不住燕京的信任,而且峰言老和尚既然划出了道儿,就必然留有后手,这种举报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凶险,看他这鱼死网破的架势,就知道他的决心有多大,只是想破了脑袋李铁山也想不明白峰言法师为什么要同时把段家和马家全都牵扯进来,出于公心检举?屁话!这骗骗老百姓还行,李铁山是绝不相信的,看来这绝对是个阴谋!阴谋?想到这里,李铁山后脊背一阵发冷,有线索不查实,到头来就是渎职,自己已经这个年纪了无所谓,可是巡查组这些年轻人呢?他们的前程可就毁了,更何况自己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子的前途考虑啊。可如果查,这样的高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巡查组所能触及的范围,段雷还好说,只要证据落实了,自有燕京中纪委来处理,可是马家呢?别说巡查组,除了燕京的首长们,就是中纪委恐怕也要三思而后行吧?一旦查无实据,那可就是灭顶之灾!李铁山恐惧了、犹豫了,但看到峰言法师那决绝的表情,李铁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纵然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明白:莫彦清的事,只能到此为止了,谭延锋抛出马家,恐怕最终还是为了和自己达成莫彦清的交易。李铁山突然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末了艰难的说了一句:“我尽力而为吧。”只是巡查组的同事们看着李组长走出房间时那沉重的表情,不知组长怎么突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不由猜测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莫雪,但愿你那狠心的兄长也能遭到报应。”峰言法师目送李铁山离去,也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当谢北风听到纪委书记臧敏元和统战部长伍芸关于禅音寺峰言法师被巡查组留置的汇报时,敏锐地意识到要出乱子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两封检举信递给了臧敏元,两人传递着看完后,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北风书记,那眼神里既有震惊也有不解,尤其是臧敏元挪了挪嘴,终究没有问出来,谢北风知道他们想问什么,摆了摆手道:“这两封信必须严格保密,拿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心里有个底,抓紧工作进度争取主动吧,不瞒你们说,我也动过严查的心思,可是怎么查?刚收到举报信的时候,面临着巴彦省长调任的关键时刻,之后呢省长的位置一直悬空,现在又是阳波省长刚刚上任的敏感时刻,这些举报信大都是捕风捉影,一不慎重,就会影响省委班子的团结。时机不对,两难啊。这信的知情范围必须严格控制在我们三个人的范围内”臧敏元和伍芸自然明白北风书记顾虑的两难是什么,不查吧,兹事体大,弄不好就是窝案,可是查吧,就像北风书记说的,时机不对,巴彦省长调任、省长的位置悬空、阳波省长上任的时刻都颇为敏感,一旦有所动作,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往搞巴彦省长的清算问题上引,势必挑起省委班子内部的矛盾,甚至是干部队伍的稳定,只是目前巡查组已经开始调查了,臧敏元摸不清北风书记下一步的打算,便试探着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先摸摸情况?”谢北风意外地看了臧敏元一眼,反问道:“你说呢?”臧敏元没再接茬,便和伍芸退出去了。看来北风书记还是顾虑前任巴彦省长和现任阳波省长的会有不同的想法,怕同志之间产生裂痕,已经下决心等着巡查组揭盖子了,“只是这么大的事,纪委如果没有丝毫动作,将来燕京中纪委会不会对江北省纪委有什么想法呢?”臧敏元和伍芸各自揣着满腹的心事和不安分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