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像陷入了一场极度的怀旧漩涡里,总在漩涡的中央,不停的旋转,旋转,不能自拔。
就像此时此刻,我一个人,坐在藤椅上,面对着透明的落地窗,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听着细雨敲窗,猛的,就想起了我的奶奶。虽然,这种一个人落寞地看着窗外的情景,想想别的人,别的事,可能会更贴合,更应景,但是,我就是这么突兀的、没来由的就想起了奶奶。
奶奶生于1924年,亡于1989年夏,享年65岁。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母亲生于1951年,亡于2016年夏,享年65岁。九泉之下的奶奶陪伴了爷爷27年后,终于迎来了母亲的回归与永远的膝下陪伴。2016年夏,爷爷,奶奶,母亲,终于得以大团圆。常常在想:彼时的奶奶,如果泉下有知,一定是欢喜万分的吧?
印象中的奶奶,个子不高,甚至有点矮小,瘦弱,大字不识一个,属于典型的文盲。奶奶有着旧时代女性的所有特质:七寸金莲,长长的、白色的裹脚布,说起话来低眉顺眼,极为温良恭顺。经常穿黑色或月白色对襟长衣,头上还要系一方头巾,用来遮住零星散乱的头发。在我幼时的印象中,奶奶好像从来没有穿过露胳膊露腿的衣服,无论春夏秋冬,都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除了脸,除了手。然而,奶奶却有一双严厉却又不失慈祥的眼睛。
别看奶奶一副小身板,一双小金莲,走起路来,做起事来,如风,如雨,干脆而又利落。
打我记事起,奶奶就是居士,只吃素斋,是标准的、严格的素食主义者。奶奶对自己的饮食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有自己的一套炊具,擀面杖,砧板,筷子,菜刀,锅碗瓢盆,绝对不能沾染葱韭海蒜,尤其是肉类,哪怕是沾染它们一丝一毫的气味也不行。但是,奶奶会给我们炒肉吃,而且从头到尾,都是跟着感觉走:烹饪的火候,调料的分寸,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奶奶做菜,从来不品尝,从来不重复加工,从来不放第二次调料,从来都是一步到位,炒出来的菜口感绝佳,色香味俱全。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对奶奶的菜念念不忘。
奶奶信佛,从来不睡懒觉。无论春秋冬夏,每天早晨天麻麻亮的时候就起来,净手,洗漱完毕后,走到中屋,馨香祷祝一番。对了,奶奶还有一只能发出美妙节奏的红漆木鱼,还有一尊透着温润如玉般的观音菩萨像。每天早晚,奶奶都会虔诚的对着观音菩萨,磕头,诵经,焚香,跪拜,叩首,每次都会以一句菩萨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结束功课,才算圆满。颇为搞笑也颇有意境的是,在奶奶去世18年后,父亲居然继承了奶奶的衣钵,居然也当起了居士,且跟奶奶一样,晨钟暮鼓,虔诚有加。想来,奶奶在天之灵可得安详。
奶奶最喜欢我给她用手挠后背。奶奶说:小娟给我抠后背,舒服,手上有分寸,解痒。奶奶最喜欢我给她梳头发。每天早晨,奶奶在伙房的格子木窗下,盘腿而坐。窄窄的窗台上,放一面圆圆的镜子,我跪坐在炕上,手里拿着梳子,一上一下,轻轻地给奶奶梳头发。奶奶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边抚摸着我梳好的头发,说:小娟给我梳头发,手轻,不生硬,解乏。
奶奶教我切菜,教我和面,教我擀面,教我扫地,教我洗衣服,教我做人,教我品行,教我善良,教我诚实,几乎承包了关于母亲应该教会女儿的所有事情。而我那会也很乖巧,很懂事,学东西也很快。可是,即使这样乖巧懂事如我,却挨了奶奶好多打。奶奶说:打你你就跑,像小梅(我妹妹)一样跑嘛,你怎么就站定不动呢?说实话,这个问题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可能是因为自己执拗的性格,可能是因为自己想考验奶奶的耐性,也可能是因为奶奶老了打的不疼吧?
而今,奶奶去世已整整30年了。母亲也已经去世整整三年了。虽然,天上人间,不复相见,永无再见的可能。但是,我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想念着奶奶。愿身在天堂的奶奶,与爷爷,母亲,相亲相爱,幸福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