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孩子

2025年的暑假如期而至,蝉鸣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撞出细碎的回声,阳光被切割成窗格状的光斑,落在单元楼冰冷的地砖上。可那些成长与生活都困在“空中”的孩子啊,童年早已褪成了单调的底色——是电梯间里永远不变的金属味,是防盗窗上积灰的铁栏杆,是隔着玻璃望出去的、被楼宇切碎的天空。

他们的快乐那么稀薄,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清晨被妈妈的闹钟叫醒时,窗外的麻雀正掠过对面楼的空调外机,孩子趴在玻璃上数着鸟的翅膀,数到第三只时,妈妈递来的平板已经亮起了早教课的界面。屏幕里的动画人物跳着夸张的舞蹈,教他认识云朵的形状,可他更想知道真正的云飘过时,会不会在脸上投下凉凉的影子。午休时奶奶摇着蒲扇讲起“从前的夏天”,说那时候的孩子揣着两角钱就能跑遍整条胡同,在槐树下追着卖冰棍的自行车,把拖鞋踢得啪嗒响,直到晚霞把天边染成橘子色才踩着露水回家。孩子听得眼睛发亮,伸手去够窗外的风,指尖却只触到一片滚烫的玻璃。

几十平米的钢筋混凝土,圈住的不只是脚步,更是本该踩在泥土上的踏实、望向星空时的璀璨——那些属于童年的,自在生长的梦。下午三点,楼里的孩子们开始隔着阳台打招呼,三楼的男孩举着奥特曼卡片,对着七楼的女孩比划招式,声音要穿过六层楼的距离,才能勉强越过空调外机的轰鸣。女孩把画满小花的纸贴在玻璃上,男孩就趴在自家阳台上数花瓣,数到第五片时,纸被风吹得卷了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他们不知道,二十年前的这个时刻,城郊的田埂上正跑着一群光脚的孩子,裤腿卷到膝盖,手里攥着刚摘的野草莓,泥土从脚趾缝里钻出来,痒得人直笑,笑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蜻蜓。

傍晚的霞光总算给灰扑扑的楼宇镀上了层金边,妈妈们隔着微信群约好带孩子下楼“放风”,孩子们像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却不知道该往哪飞。小区的游乐设施只有一架掉了漆的滑梯和两个摇摇马,三个孩子挤在滑梯上,轮流数着来往的汽车。穿碎花裙的小姑娘突然指着天说:“那是北斗七星吗?”旁边的男孩立刻反驳:“不对,我在天文课上见过,北斗七星应该更亮。”其实他们都没见过真正的星空——城市的光污染早已把夜空染成了模糊的橘色,那些本该像钻石一样缀满天幕的星星,只剩下几颗黯淡的光点,像被人遗忘在草稿纸上的铅笔印。

夜里十点,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轻了,只有谁家的钢琴还在弹着断断续续的练习曲。十二楼的男孩躺在床上,耳朵贴着墙壁,能听见楼下传来的电视声,楼上冲马桶的水声,还有远处马路上永不停歇的车流。他想起白天在绘本里看到的萤火虫,尾巴上闪着绿色的光,像会飞的星星。奶奶说她小时候在乡下,夏天的夜晚到处都是萤火虫,把菜畦照得忽明忽暗,她和小伙伴们举着玻璃瓶追着跑,直到瓶子里装满了星星才肯回家。男孩悄悄爬起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让光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斑,假装那是萤火虫飞过的轨迹,可光斑落在贴着卡通贴纸的衣柜上,怎么看都不像会飞的星星。

这个夏天,空调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吐着冷气,冰箱里的冰淇淋永远不会融化,平板里的动画片可以循环播放一百遍。可那些困在“空中”的孩子,还是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愣住——比如看见窗外飘来一片完整的梧桐叶,比如听见楼下传来卖西瓜的吆喝声,比如在暴雨过后的阳台上,闻到一丝从远处公园飘来的青草味。那一瞬间,他们眼睛里会闪过一种模糊的渴望,像种子在土壤里悄悄拱动,想要冲破水泥地的束缚,去触摸真正的夏天:去踩踩雨后湿漉漉的泥土,去听听稻田里青蛙的合唱,去看看没有被高楼挡住的、铺满星星的夜空。

那些属于童年的,自在生长的梦,其实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只是被暂时困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像被关在玻璃罐里的萤火虫,哪怕光芒微弱,也始终在悄悄闪烁,等着有一天能穿过防盗窗的栏杆,飞向那个长满青草、缀满星光的世界。而这个夏天,蝉鸣还在继续,风还在楼宇间穿梭,或许某个清晨,会有个孩子推开单元楼的门,踩着阳光跑向远处的公园,让鞋底第一次沾上真正的泥土——那时候,被圈住的梦,就该长出翅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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