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云飞
油城,九河下梢,冲积平原,东临海,西靠山,船运码头业发达,自从发现石油之后,跑码头的半大小子都转去挖石油了,原因呢,石油赚钱啊。
船运看似已经没落,属于夕阳产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当地土官的扶持,船运港口生意做的不敢说风风火火,起码也可以说是维持生计。
但每个时代,哪怕是再不堪的年代,必定会有能人志士出来主持公道,带着小弟们冲锋陷阵。
船帮的老大的船把头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叫刘自威,人如其名,不怒自威,在众多的船工心中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实话实说,要不是他的存在,这一大帮的船工,连饭都没得吃。
与之对立的就是近几年新起的油帮,油帮凭借着石油的东风,迅速成长壮大。油帮的老大——田硷,曾经也是船帮的一员,不大不小也算个帮派干事,和船把头关系还不错。不过在本市开始开采石油后,一切就都变了。
田硷带着一帮子小弟,转头去油田承包业务,挖石油,转手再卖出去,里外里挣的钱比干船工多得多。就这样,越来越多的船工加入了他们,油帮也越发展越壮大。船帮和油帮也变得势不两立,街头巷尾总是免不了摩擦,双方都想涉足对方的产业。
油帮的势力范围在城西,山多路险,基础产业不发达,但是石油含量丰富。船帮的势力范围在城东,船业虽然没落,但是基础产业发达,油城的红灯区,各大娱乐场所都在城东,靠着这些,船帮兄弟们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刘自威觊觎着城西丰富的石油资源,田硷窥视着城东的青红场所,二人表面和气,暗自里都较着劲,谁都想分得对方的一杯羹。
王立之出生在同盛区,这同盛区地处城西和城东和交汇处,原意是政府为了让石油业和船运业共同发展昌盛,而设立的这么一个区,现在倒好了,由于两个帮派的势不两立,这里变成了双方交火的战场,常有街头械斗发生。地处这种灰色地带,警察都不会管,任由其自生自灭。
王立之,老王家的长子长孙,当然也是独子独孙,老王家时代干着跑码头的行当,遵纪守法,从来没有过违法乱纪的行为。他父亲王舯,一生都献给了码头,干了一辈子船运,当有机会转行去更赚钱的石油行业时,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给儿子起名时也希望儿子一生尊心重德,立雄心壮志,这才取名立之,取谐音“立志”。
王立之七岁的时候,目睹了一场双方的火拼,这场火拼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时正是王立之放学回家的时候,他每天回家都要路过一处荒废的公园,杂草丛生,只是今天,这公园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人,那帮子人分明是分为两派。一派人穿着水洗牛仔裤,看起来像是船工,有的赤膊着上身,有的穿着短袖,胸口处都有纹身,纹身像一个女人的塑像,手里拿着刀棍器械,肩并肩的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信号。
另一派人穿着一身橙色衣服,像是石油工人,衣服上往往都有脏污,看起来像是剐蹭到了油渍,清一水的头戴着黄色安全帽,手里同样的拿着武器兵械,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脑满肠肥,穿着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他身着一身黑色西服,由于他肚子太大,透过西服外套的缝隙可以看到,内衬的衬衣口都要崩开了,带着个黑墨镜,完全一副土大款的模样。
戴黑墨镜的那个人说话了:“他妈的一帮榆木脑袋,看看跟着老子干的兄弟们,哪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女人多的数不过来。再看看你们,还跑什么破码头,你看看那码头现在还有船吗?时代变了,你们还墨守陈规,注定被时代抛弃!”
“去你老娘的心肝脾肺肾,老子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哪怕是条狗也有感情了,你呢可倒好,转头就跑去干石油,连头也不回,枉我当年那么上心地培养你,结果呢?老子今天就要替帮会除了你这个叛徒!”一个看似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喊道。这大叔虽然岁数不小,但裸露的上身肌肉分明,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练家子。
“哈哈哈,这个老顽固,岁数这么大了,脾气还是一点儿没变啊。”胖子说着脱下了西服外套,从旁边一小弟手里拿过一根钢管,他手握着钢管说道,“不知道这东西打在你身上会不会砸出一个大坑?”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子混街头的时候,你他妈还没出生呢!”大叔带上了头巾,拿了一根甩棍,一下利落甩开,甩棍节节涌出,夕阳照得分明,这甩棍和大叔一样,饱经风霜。
双方人马互相叫嚣着,那气势,那阵仗,大有把这微末公园夷为平地的感觉。
大叔拿着甩棍箭步向着胖子走去,棍头朝下,擦着地面,速度之快,与地面摩擦着像是起了火花一般。胖子解开衬衫上面的第二个扣,拎起钢管,调整姿态,也向着大叔走去,走路带风,他的头发重重的向身后飘着。
两人迎着夕阳,厮打到一起,他们的身体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形成一幅剪影。甩棍与钢管,大叔与胖哥,船运与石油,过去与将来,双方的小弟在老大的身后叫着阵,场面看似混乱不堪,实则胜负已定。
几个回合下来,大叔明显体力不支,胖子虽然人胖,但实在是灵活,而且凭着年轻的优势,竟是一点不觉得有疲态。
胖子得意地笑着,挥舞着钢管向大叔冲了过去,大叔慌忙拿着甩棍扛下这一击。不过这胖子力道属实是大,只见甩棍颤颤地响着,随着钢管一起砸向大叔的左腿上。
“啊!”一声嘶吼震破苍穹,血红色的夕阳映着大叔的残影,他倒了。
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更像是一个行业的倒塌,更像是一个朝代的没落。
身后的小弟们如鱼贯般涌了过去,有几个人把大叔从战场上拉走,剩下的混入了无尽的争斗中。
王立之在一旁看呆了,他知道那个大叔是谁,他就是父亲的老大哥,船帮的总把头,刘自威。他也知道那个胖子是谁,他就是父亲以前的同事,现在的油帮老大,田硷。他看到自己的父亲也在打斗的人潮中,如孤舟之于大海,如沙砾之于荒漠。
血色夕阳,千里决堤,落日的余光照在了少年的脸颊上,照的通红通亮。
少年深感时代的浪潮将自己左推右搡,面对时代的变迁,面对权力的更替,少年的选择甚至决定了这个城市的走向。他看到了胖子战后胜利的姿态,他也目睹了大叔战败落魄的身影,恃强凌弱,还是扶弱抗强,少年的心中,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油城仍旧如往日一样机械着运转着,可一粒种子已经埋进了一个叫王立之的少年心中。命运的齿轮不停转,时光足以改变一切,油城的命运,千千万万平头百姓的命运,又将归置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