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纪念,真实经历)
从前孩子们喜欢把五彩缤纷的糖纸夹在书里,直夹得糖纸上的糖味散尽,只留下一丝淡不可闻的油墨书香。十几年后的某天无意间再次翻开那本书,透明的糖纸便嘶啦啦地脆响着,纷纷扬扬落了一地。那时糖纸早已夹得近乎平整,唯一掩不去的是那糖纸上一道道重重皱纹似的褶皱。
人们喜欢往书里夹东西,我也一样。或许是无心之举,但在日后某天无意翻开之时,那便是无意间打翻了记忆,洋洋洒洒落了满满一地的旧时光。于是那本书那一刻便成了月光宝盒般的存在,屏息轻触,岁月的波涛便滚滚打在你的指尖上。
那些东西,时隔多年,却好像岁月依旧。
七点半的教室可以算作是一天中最为静谧的时刻之一。大家的话差不多已经讲完,以往闹腾的此时也会勉强安静下来,教室里只有浓厚的学习氛围在氤氲。
我不知道那家伙还有什么好讲的,即便是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他也不会停下他的嘴。于是我象征性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他的笑容便变本加厉,他的新同桌也不例外,嘴角的弧度差点扬到天花板,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戏谑。
我并不想开口,怎么说也和这家伙相处了两个多月,班上绯闻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得飞快,想在去吼一嗓子不仅不能让那家伙合上他放肆的嘴角,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班上也会闹成一锅粥。
我伸出手指着他,摆出自认为凶狠的警告表情,于是收获了他“噗嗤”的一声笑。
这下无声喜剧快成了单口相声了。
实在忍无可忍的我下了座位,看到我过来的他迅速把头埋在了一本书里,颤抖的上半身却暴露了他藏匿起来的笑容。当他终于抬头,露出一双眼睛和眉毛时,我看见他原本白白净净的脸憋得通红。
“你在笑什么?”
于是他的新同桌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的同学也如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般,纷纷投来了探究而好奇的目光。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他的脸红好像不止是因为憋笑,他望着我的眼光好像也藏匿着什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眼神,因为他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一般都难掩嫌弃之色,更别提有什么难言之隐。
“走,出去,跟你说个事儿。”
我只记得他突然站起,然后后面的事情发生得是那样突然,以至于我在慌张失措中已记不太清我具体说了什么。但是回了教室后的事情我是记得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教室门口,那个晚自习好像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天我什么作业也没写,我随便找了一个好室友,便莫名其妙地开始盯着她笑。我都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好像我的嘴角已经不受我自己的控制了。我找不到任何笑点,但是嘴角就像抽了筋一样,还是说天上有些什么磁石在吸引着它,总之是高高扬起,怎么也扯不下来。
于是室友们纷纷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满眼的困惑无处安放,便全都打在了我的身上。
最终我也和他一样飞奔出了教室。
我发泄似的在教学楼里乱窜,具体路线我早已不记得,只知道那天的天好像没有那么黑,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灯光的缘故,好像隐隐透着一抹蓝,星星又晶莹地碎了满天,乳白色微弱的几点星光和隐隐的蓝混在一起,我抬头望去只觉得天旋地转,清澈的夜色只剩了满眼的魅惑。然后就是办公室桌上的地球仪,洋流的曲线在湛蓝的底色上顺着大陆轮廓弯弯绕绕,像迷宫一样搅作一团。
那天的记忆被我夹进书本里,任它在抽屉里独自落灰。
我信誓旦旦的认为这些什么都不是,我以为我对他不会产生任何一点感觉,那天的慌乱渐渐被我抛之脑后,一切好像都过去了。直到六月底室友们又一次意味深长地说,你那天笑了整整一个晚自习啊,虽然你不承认,大家都看到了,好明显的呀。
我那天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像莫名感受到了诀别的气息。虽然我不知道我在告别什么,我也笑着跟室友们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在一切终于寂静下来的时候,悄悄的对自己说,我好像错过了。那天我爬起来坐在床上,窗帘没有拉好,月光在地上浅浅地投下窗框的影子。我向窗外望去,却望不到夜空,那个晚上的夜色终于是消失了,剩下月光的影子凄切地撒在地上。
后来我去翻看我的日记本,每一页几乎都是他的名字,倒是也没什么好话。我好像是没有这样认认真真“骂”过一个人的。事实上那些我真正不喜欢的人从来都没有进过我的日记本,我不愿去骂,我怕脏了我的纸页。
和他换开座位之后,我好像就没怎么再记过日记了。不是懒,只是没什么好记的了。
不过好像,那些日子也挺快乐的不是吗。
所以,你也是这样以为,你的那些情感早已被书页夹平了。你以为感情不会在你心中留下一点褶皱,但这又是去骗谁的呢。
我记起来那些糖纸,他们的褶皱非但没有在时光风月的磨洗之下变浅,反而在层层书页的重压之下变得更深了。它平整了,因为那些褶皱已经刻进了它的骨子里,待你仔细辨别之时,你会发现那些糖纸的褶皱和树叶的脉络是那样相似,细细的一条,却宛如生命线一般刻骨铭心。
那么我日记本上的那些记忆,它们的脉络又是什么呢。
我不愿意去承认那些隐藏着的可能的情感,我把他们向那些糖纸般的旧回忆一股脑地夹在纸页当中。我记得那个日记本里还夹了花,是我在学校里精心寻找的几朵小雏菊,好像还有在别人班门口偷偷折下的几朵小花。于是那些花和名字在纸页里交相辉映,然后被我一股脑地扔进了不见天日的抽屉里。
可是我的心早已有了属于它的脉络了,而这生命线一般的存在,又怎么能让人忽视呢。
所以,最后把我从回忆中唤醒的是旁边那一束碎冰蓝玫瑰。
那是他前两天送给我的,花香依旧,颜色依然。
乳白色的花心裹着层层渐变的蓝,像云海间隐隐露出的那一点点天空的底色,冰莹的蓝慢慢蔓延晕染,最终裹满整个花瓣。
我好像没有错过那天的夜晚。
那交织相融的蓝白色,我正捧在手心里。
玫瑰花瓣层层叠叠,构成的的纹路曲曲绕绕,兜兜转转回到终点,像那天的夜,像地球仪上的洋流,像我们走过的朝暾夕月。
我折下几片花瓣夹在书里。再度打开书柜之时,早已弥漫了整个书柜的花瓣沁香。我知道那几片花瓣会载着当下的回忆,在岁月的长河里兜兜转转,汇成我属于我的生命脉络里崭新的一条。
后来我知道它的花语是“送你星辰大海”。或许不一定是那天的夜晚吧,毕竟我们的夜晚很多很长,长过一辈子。
那么,我能做你永远的太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