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一个人。
她有一只猫,一只带着虎纹的胖花狸猫,它喜欢在泥土的味道里对自己进行升华,俗称在泥土边打着呵欠,看起来很有繁杂的意味。但同时它也有着作为宠物猫该有的高洁品味,优雅教养。
猫这种生物,真的是披着礼服的绅士淑女那一类流派和作风,也难怪我这位姐姐唤它为“小贵妇”,栖在带些硬度的沙发,安详地舔一舔自己的前掌,沐浴着阳光的皮毛闪闪发光,咖啡色的光泽伴着咖啡色的沙发,静静坐在它身边,品着一杯人如其名的咖啡,举手投足和它一般,优雅到了极致。
咖啡的味道萦绕着高高的天花板,小贵妇在阳光下开合着双眼,瞳孔缩成一个畏光的小点,然而身体依旧和阳光和睦相处,形成这样一幅局面,雅致淡薄,我看向它,它并没有在意我,自然也不忌惮我和它一样蜷缩成一个团,静静地品着这清风徐来波光粼粼的午后。
好感如同昙花,美到极致的珍贵,但却不像是昙花一现,喜欢依旧浓烈,这就是我想起这个人的契机,淡然的神情,没有虚假的客套表情,爱慕着的是阳光下的她,或者说小贵妇的存在让这一番情景有了点睛之笔。
我等待着春暖花开,却不喜欢这黏糊糊不清爽的,万物生长的春,如小贵妇轻轻拂去身上的花粉,黯然打了个呵欠,高洁的品格排挤掉了生物,对于更加简朴的我而言,只是让人烦躁和更容易不理性,这样牵强的理由,然而万物生长着的春,作为生命本身,在我不清晰的视野里,看向的是一袭素衣的,在柳枝轻摆水落成川的春景里,唯一的人文点缀。
她回头看着我,不是我敢于去追逐的一双眼,和善而随性,如泉水般在阳光下璀璨,怀里抱着一只气质风格都相符的一只胖乎乎的猫,用那双海蓝色的眼看向我,仿佛我才是这副景色里唯一的污物。
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这算是初见,惊为天人的我,如山神庙飘忽的香火般的她,看着那只优雅柔软的猫,她回过头,喵了一声,猫儿闭上眼,我的身后踱步而出的是栀子,一只不属于我的,野性十足的猫,陪我度过漫长的星夜,多云的天气以及雨夜,它都静悄悄地藏在风吹过的每一个角落,我惊讶的是白天它也能懒洋洋地出现在我面前,可能是唯一一次吧。
至今,我仍能回忆起栀子,在观赏景色的阳台,有一颗夏天也不会生虫的大榕树,伸向阳台,停在栏杆的枝条,在栀子死去之前,每一个晴朗的夜,它都会像任性之后乖巧的孩子,从大榕树的枝条灵巧地踩在我喝茶的藤条桌面上,像一对恋人般,我看向它,它便歪头看着我,它有它的高洁,不允许我去触碰,以至于当我把它埋葬时才能感觉到它是如此轻巧。
所以它只是我的朋友,和这位不染世俗的姐姐,以及她的猫不一样,她们仿佛相辅相成,像一对姐妹,以西方贵妇和深闺才女为比喻,仿佛是我的文字功底还差些火候。
栀子歪着头表示好奇和十分感兴趣,缥缈的风和柳枝衬托出时间的凝结,两个人,两只猫,除了小贵妇轻轻一声呵欠,也只有风能打破沉浸在阳光下的氛围,她稍稍欠身,蹲下,把小贵妇放下,抬头看向我,
“你的?”果真是人如其形的寡淡,她改换了一下表情,展露出客套但不虚伪的笑容,仿佛不想破坏本就有些突兀的氛围,“这猫真是美丽,像晨间深山山谷里的兰花。”,她二度开口。
于是任着风吹,上午的阳光甚至有些过了头,我没有看向她,而是看向栀子,一身雪白得刺眼的毛发和暗绿色的,属于我在黑暗中唯一光芒的栀子,微微一笑,她刚想以斥责的神情示人,一瞬间又化为礼貌的笑,我清了清嗓子,依旧不是很有重视她感受的神情。
“你……”,“它是我的友人。”乘着她迟疑和猜忌,我回答道,流露出的感情也无比真实,依旧看着栀子的尾巴敲打着身边的野花,似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样,因为我知道,好感真的如同昙花一现,世俗的味道果然是凡间必不可少,栀子的随性,以及小贵妇的呵欠,倒是能够比在场的两人超脱些许。对视一笑,风景依旧,这是我们的初见。
栀子经常找我,在晴朗的夜空下,站在离我三十厘米处,不叫不闹,数着这夜里的星星,月光映衬下,栀子像她与我初见时身着的那一袭白衣,灵巧俏皮,但栀子看向星空的模样,仿佛洗衣妇望向贵妇人的神情,对美的沉溺和渴望。茶水的苦香,在春暖花开的湖边小亭,我不说话,姐姐也无言,品着茶水的苦涩,看看手表,黄昏将至,也就轻轻摆手表示告别,踏着光下渐渐被拉长的影子,和栀子花的清香,至寓所,一路或许还能回想着这位姐姐正是栀子的另一个互补的灵魂,娴静,淡雅,和时而安静时而狂野直白的栀子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如昙花一现般的想法,很美好,很遗憾,这也就是我为何对栀子,亦或者说小贵妇也是,也像是说猫这种生物吧,有着特殊而狂热但不愿去表露出的喜爱,我看向现在枯黄了的藤条桌坐着的还是栀子偶尔会跃上的藤条椅子,凝练着怀念的情怀,可惜栀子已去,残存的风骨我也只能在那位姐姐身上看见了。
小贵妇打了个呵欠,和躲在欧美风格的家私里的我一样,在夜里昏暗,白天明媚的寓所里,在看得见月光的阳台上,我没有在夜里和这位姐姐有过任何一次邀约,但我在曾经的几个瞬间仿佛看见我怀里抱着的小贵妇,打着呵欠表示着随性的轻蔑,如同一个真正的贵妇人一样,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