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第14章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fú)人不言,言必有中(zhòng)。”
鲁人:指鲁国的执政大臣。
府:文书藏也。形声字,从广,付声。“府”在金文中上面像一座房屋的屋脊,下面是一个宝贝的“贝”字,本义为收藏文书、财货的处所。
如《周礼》:“府六人,史十有二人。”注:府治藏,史掌書。
《书·大禹谟》:“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意为:使水、火、金、木、土、谷六府丰足,正德、利用、厚生三事齐备。人民蒙受的九功恩泽,直可到千秋万世。
《礼·曲礼》:“在府言府,在库言库。”注:府谓宝藏财贿之处也。后掌财币之官皆曰府。如《周礼·天官》:“大府,玉府,内府,外府。”
“府”由文书可引申为官署、政府等。如《周礼·太宰》注:“百官所居曰府。”《前汉·赵禹传》:“文深不可居大府。”《蜀志·诸葛亮传》:“开府治事。”
一些有聚集意义的处所也可以称做“府”。“府”还有达官贵人的住宅、对别人住宅的敬称等义。
府又通俯、腑,如《春官·天府疏》:“在人身中,饮食所聚,谓之六府。”《列子·周穆王篇》:“王府而视之。”
长府就是鲁国贮藏财货的国库名。
闵子骞:即闵损,“孔门十哲”之一。“孔门四科”中道德科的代表,以孝闻名,为《二十四孝》中“芦衣顺母”的主人公。
孔子曾称赞闵损说:“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仍:因也。从人,乃声。最早见于小篆,左边是“人”,这里指王孙贵族的子女。右边是“乃”,表示喂奶。
仍的造字本义是指古代王孙贵族的家庭,在生母断乳后,雇佣乳母给孩子继续哺乳。
引申指因袭,沿用。如《周礼·春官·司几筵》:“吉事变几,凶事仍几。”注:变几,变更其质,谓有饰也。仍,因也,因其质,谓无饰也。
仍又引申指行为、动作,或某种事件、状态等的频繁、屡次发生。如《欧阳文忠公文集》:“而数月之内,恩典频仍,当黜而升,宜罚而赏。”
仍又作副词用。如仍然、仍旧,如《国语·周语下》:“晋仍无道而鲜胄,其将失之乎?”
仍也指孙辈,如《尔雅·释亲》:“昆孙之子为仍孙,仍孙之子为云孙。”
仍又指国名。如《史记·夏本纪》:“少康娶於有仍氏。”
仍也指一种罕见姓氏,全国不足千人。为有仍氏后裔。
言必有中:指说话说到了关键点上。朱子曰:“言不妄发,发必当理,惟有德者能之。”
全文理解为:
鲁国的执政大臣要翻修长府。闵子骞说:“照老样子不好吗?何必一定要翻修呢?”孔子说:“闵子骞这个人平常不大说话,但一开口必定说到要害上。”
孔子赞扬闵子骞“言必有中”,那么,他“中”的是什么呢?有两种可能,一,劳民伤财。
如《论语注疏》曰:“此章重于劳民也。子骞见鲁人劳民改作长府,而为此辞。孔子闻子骞之言而善之也,善其不欲劳民,故以为中。”
陈祥道曰:“利不百者不变法,功不十者不易器。鲁人为长府,于利则不百,于功则不十,伤财劳民而已。闵子所以言,与孔子之言,皆中时病者同一意。”
二,敛财。改建长府,属于基本建设,如果需要改建,要么以前的长府属于 “豆腐渣工程”,要么就是新任的官员乱搞基建,从中捞取油水!
盲目建设、重复建设,不但是劳民伤财,而且也是滋生腐败的温床。能知道改建长府内幕的人不止闵子骞一人,只是闵子骞敢于言事而已。
孔子也深知其中的奥妙,他赞誉闵子骞对那些不良风气的敢于揭露和批评,使那些视民脂民膏为油水,以公谋私成习惯的家伙有所畏惧,有所收敛。
明末理学家刘宗周曰:“鲁人为长府,意在聚敛也,故闵子讽止之,其言中矣。论事易,中理难,如治病者,药必中病方是国手。鲁自宣公税亩,哀公作丘赋,损下益上,邦本拨矣。闵子之言岂漫无当哉?”
孔子通过赞赏闵子骞来表达自己崇尚节俭、爱惜民力的政治主张。孔子的儒家学说主张爱人、强调德政。
孔子希望执政者农工商并重,行利民、富民政策,同时倡导减赋节用、去奢从俭。老子也说过:“吾有三宝,曰慈、曰孝、曰俭。”
有工程才有机会捞油水,所以那些腐败分子希望每天都有工程,建了拆,拆了再建。闵子骞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是当时政坛上的一股清流,这是他被孔子列入“德行”科的原因之一。
成由勤俭败由奢
诗人李商隐曾有诗云:“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历史之河,浩浩荡荡,古代不管是国还是家,富贵皆归结于一个“俭”字,落后则源于一个“奢”字。
《左传·闵公元年》有言:“宴安鸩毒,不可怀也。”意为贪图安逸享乐等于饮毒酒自杀,不可怀恋。清代康熙皇帝教育子女:“圣人以劳为福,以逸为祸矣。”
历史上因奢侈无度导致灭亡的例子不胜枚举。商纣王的酒池肉林、两晋奢侈斗富、隋朝隋炀帝好大喜功、晚唐的享乐奢侈、晚晴八旗的奢侈腐化,历历在目。
统治者的节俭对治理国家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统治者的节俭,有时可以使大批平民免于饥荒。而统治者的奢华无度,极有可能陷百姓于水火之中。
如果统治者个人欲望膨胀,想要过更为奢华的生活,住更华丽的宫殿,占有更多的美女,那便会对人民征收更多的赋税,要人民服更多的徭役。
如此,人民必然生活艰难,怨声载道,国家必然不能安定。有的统治者对内横征暴敛,仍不能满足,还想占有别国的珍宝、美女、土地,那么,战争就来了,这个国家也就更不安定了。
相反,如果统治者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崇尚节俭,那么国家对人民的征敛必然比较少,对人民的骚扰也会比较少。
同时,各级官僚也会效仿统治者克己,不因追求奢侈的生活而过度盘剥人民。如此,人民生活便会安定幸福,国家自然便治理好了。
正是因为这个机理,孔子认为,一个人修身的道理用到治国上,便可以治理好国家。因为说到底,修身便是克制欲望,治国最关键的地方也在这里。
老子曾提出“无为而治”,其中的“无为”就是“不为自己为”,能参透其中道理的都能成为明君。
西汉初年,由于多年战乱,国家和社会都极度贫困,高祖刘邦甚至连四匹纯色的仪仗用马都凑不齐。为了巩固统治,西汉采取与民休息的政策,也就是用黄老思想治国。
到了汉文帝的时候,他自己以身作则,躬行节俭,他在位23年,宫室、园林、服饰、车驾等都没有增添。
有一次,他打算建造一座露台,召来工匠一算,造价要上百斤黄金,相当于十家中等平民的家产,便放弃了。
他本人平时穿的都是用粗糙的黑丝绸做的衣服,就连他宠爱的慎夫人,也不准穿拖地长裙,不准使用绣彩色花纹的帏帐。
文帝为自己预修的陵墓,不准用金银铜锡等金属做装饰,只使用瓦器,也不修高大的坟堆。他以自己节俭的美德,开创了千古流芳的“文景之治”。
而那些放纵自己的欲望暴民虐民者,多数难逃失败的命运。此类统治者眼界狭隘、贪图享乐,或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毫无恤民之心。
他们以一己享受为最终目的,以无休止的掠夺与役使民众为乐事。其所统治或领导的社会贫富分化严重、阶级压迫惨烈,民众衣食不保,终会因无法生存而奋起反抗。
所以此类统治者通常会因失去民心而被历史抛弃,其所处社会也会因秩序崩溃而陷入倒退。
即便是现代社会,为政者也要崇尚节俭、爱惜民力。平常要尽量体察民意,制定政策时最好多借鉴民众的意见、倾听民众的呼声。
在大力发展经济、富民的同时,更要提高参政者的水平,杜绝奢侈浪费,严防腐败和政绩工程。
只有勤俭节约、体察民众才能使社会公平,分配合理,国家政治才会廉明高效、才能使社会秩序稳定,经济不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