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管同学们愿不愿意，预选考试如约而至，具体日期定在了5月10、11、12三天，全省统一考试。据说这一政策的制订是由于考生众多，而全国的大专院校录取的人数有限，所以先淘汰一批，预选考试的通过率大概只有30%，对2/3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场毕业考试，而林贺中学这样的普通高中通过率就更低了，即使有幸通过了，迎接他们的也是有“黑色七月”之称的“7月7、8、9”的折磨，那才是真正的华山一条道，全国录取率只有3%～5%左右，那简直是一场美丽的蜕变，闯过去就像美丽的蝴蝶，经历破茧重生，翩翩起舞于百花之间；闯不过去，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坠落在火焰的四周。

在考前一周，学校已停止统一上课，由学生自由复习，自己查漏补缺，看看自己前面做过的试卷，找找原来错误的原因，教师偶尔来教室维持一下纪律，解答一下个别学生的提问。

为了缓解学生的压力，学校定于5月8日这天照毕业照，地点就在教室前面。这天一大早，同学们都梳洗打扮，好好整理了一番，纷纷换上了干净整齐的衣服，有的女同学还特意戴上了漂亮的发卡，那时同学之间还没有互赠礼品、互写临别赠言的习惯，所以都十分重视毕业照。

九点钟，同学们都到教室外集中，校领导、任课教师坐在第一排，后面站的是一排女生，男生排两排，站在后面摆好的方凳上，后面是盛开的马缨花，微风吹拂，不时有绯红的花朵飘落，告别枝头。同学们都很激动，也许不久的分别将成永别，就像这马缨花，随风翻滚，不知飘落何处，不知能否再次相见，不知若干年后的相见还能否第一眼就叫出对方的名字。

郑小东站在第四排，他的左前方，隔一排站着李敏，在排队时李敏看了郑小东两次，似乎有话要说。小东看着前面的李敏，她今天打扮得格外引人注目，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垂在脑后，她似乎感受到小东的目光，微微侧了下脸，用余光扫了一下小东，立刻转过头来。

毕业照很快就照完了，下面是别的班级在照，所以照完的班级没有立即回教室，而是自由活动。小东背靠着一株杨树，闭上眼睛，享受着初夏的阳光，温暖的阳光像儿时母亲的手抚摸着他，心里感到无比的惬意，耳边不时传来“哗哗”的杨叶声，三年的高中生活过得可真快，高一入学报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今天就照毕业照了，古人说得一点没错“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知道三年高中生活能否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卷。

“想什么呢？”李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小东的身后，低声问道。

小东转身看到李敏，心跳顿时加速，他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就是感到三年高中一下子就过完了！还有点不适应呢！”

“是啊！马上就要毕业考试了，你准备得咋样了？”

“我感觉还行，不知能否正常发挥。”

“到时候别紧张，以你的实力一定行！”

看着李敏鼓励的眼神，郑小东低声说：“谢谢你！”

预选考试终于如约而至，每科考完后，小东都把自己的答案从头到尾回顾一遍，基本没有什么失误，自己又估计了一下各科能得的分数，与去年的预选分数线作了一下比较，感觉应该能过线，心里感觉轻松多了。相比之下杨小华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的语文、英语发挥还算正常，但数学考得很糟糕，难题没答上来，有两道中等难度的题又答错了，历史有两道大题分析时出现了偏差，该答的点少了两点，恐怕很难过线，小东正安慰他呢！

“小华，别恢心！试题的难易对大家都是一样的，你感觉考得不好，说不定别人考得更差呢！”

“你不用安慰我，考得怎么样，我自已心里很清楚，再说高考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看到小华这么想得开，小东也放心多了，他知道小华本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他的脑子灵活，思路开阔，喜欢与人结交，相信他到了社会上一定会有所作为，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现在这样一个改革开放的年代需要的不正是敢于放开手脚，敢想敢干的人么？

“李敏考得怎么样？”小华问道。

“我还没问她，不过以她的成绩应该是稳过线的。”

“你还是问问她，每次都是人家关心你的情况。”

“你说得对！那我去了。”

小东和小华告别后，正准备去教室，忽然远远地看到李敏和王侠正在操场上边走边聊，就快步走了过去。

“李敏！你这次考得怎么样？”小东离她们还有十几米远，就急不可耐地问。

“就知道关心李敏，她肯定考得很好，也不问问我考得咋样？”王侠抢过来回答说。

“快来劝劝王侠吧！她发挥得不好，正伤心呢！”李敏笑着对小东说。

“我刚从杨小华那边回来，我觉得小华说得很好：高考并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行了，别劝我了，本来我也觉得自己很难过线，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我就是觉得和朝夕相处的同学马上就要分离了，有点伤感。”

于是他们一起慢慢走回教室，同学们都在收拾自己的学习用品，预选成绩两天后才能出来，选上或选不上那时才能知道，可大家心里都有数，大部分同学这次收拾行李回家，就不再回来，虽然老师要求两天后来校看预选分数，也许到八月底来拿毕业证和毕业照就行了。

李敏虽然对这次考试很有把握，但也在漫不经心地收拾学习用品，这时，赵明华突然凑了过来。

“你不用收拾了，老师说了咱们这两天可以在这里继续学习。”赵明华刚从办公室回来，满面春风地对李敏说。

“你就知道自己一定能预选上，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这次考试算什么！我根本没在意，闭着眼睛也能考过去！”赵明华得意地说。

李敏最看不惯他的这种嘚瑟劲，不知不觉皱紧了眉头，旁边的王侠生气地说：“你这么能，当初为啥不上县一中呢？干嘛非上这个普通高中？难不成专门是来显摆的，我知道了在一中里哪能显出你的能耐呢？”

赵明华讪讪地说：“我怎么得罪你了？你怎么像个刺猬一样！”

王侠没好气地说：“你没得罪我，不过我就看不得你的嘚瑟样！”

李敏赶紧把两人劝开，到下午四点钟左右，高三的同学基本上都回家了，诺大的校园又变得空荡荡的，树上的鸟雀叫得更欢了，现在这里成了它们的天堂，唉这群无忧无虑的生物！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人要都像它们一样该有多好！

郑小东到家以后，把行李放回自己的房间，就坐在桌前看起了书，母亲正在院里忙碌着，她正在准备晚饭。炊烟从厨房里飘了出来，随之传出来的还有母亲的嗽声。小东赶紧起身来到厨房，帮助母亲烧火，母亲今年已有58岁，长期的操劳使她的背有些驼了，小东印象中母亲的身材是很高大的，现在看着怎么比自己还矮半头，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刻满了皱纹，手掌上还有一道道裂纹，好久没有这样端详过母亲了，小东不觉心头一热，感觉几乎要流泪了。母亲似乎感到了小东的异样，忙放下手中的面盆，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考得不好吗？”

小东赶紧笑了笑说：“没什么！考得算正常，我觉得差不多能选上。”

“能选上就好！不过千万别太累着自己，晚上看书别太晚，伤眼睛！”母亲知道小东喜欢晚上看书。

“我知道了，后天我去学校看分数。”

在经过两天焦急的等待后，郑小东和许多同学一样，一大早就骑上自行车赶到了学校，学校早早用红榜公布了预选分数线和通过这次考试的学生名单及其分数，小东挤到人群前面，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好险啊！他只比预选分数线高两分，他又看到了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名字：李敏！年级第五名！高出分数线30分！小东在心里为她高兴！他又扫了两眼名单，他的班级里总共选上8人，赵明华也在其中，这也在预料之中，他这人虽然很讨厌，但要说学习，这人还是有实力的。小东又到文科生的榜单前看了看，他没能找到杨小华的名字，看来小华是没能选上了。围观的同学每每找到自己的名字都欢呼雀跃，也有不少人看完榜单后，就黯然离去了。通过预选的同学纷纷回家去拿学习和生活用品，备战最后一个半月，迎接高考的到来。

父母听说小东通过了预选考试，非常高兴，母亲特意多做了几个菜，父亲拿出了半瓶酒，叫来了小东的两个哥哥，爷几个一起喝了几盅。

“这下祖坟可要冒青烟了！”母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这只是预选考试，真正的高考还没开始呢！”小东笑着对母亲说：“您可别报太大的希望！咱们村还没出一个大学生呢！”

“那咱就做这第一个！”大哥拍了拍小东的肩膀说：“我和你二哥都没能上好学，咱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也给你侄子、侄女开个好头！”

“我会努力的！”小东知道两个哥哥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早早地退了学，参加了劳动，他从心里感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