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夏初看着昏黄灯光下的林致远有些恍惚,眼前的他与脑海中初见他时的模样不断重叠。
窗明几净,一束暖阳照在低头写字的男孩身上,好似周围的吵闹,初夏的到来,都不值得他的抬眸。
而站在讲台旁的夏初一眼便注意到那安静写字的少年。
寒风中,夏初与林致远都陷入了沉默。
两人之间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只要任意一方往前走几步,便可触摸到彼此,但是谁也没有挪动脚步。
因为他们明白,他们之间还隔着冬季夜晚特有的凛冽刺骨的寒风,隔着数年不见的光景,隔着一场意外,一场说不上谁对谁错却如倒刺般存在的意外。
“你住这里?”
简单的四个字却用尽了林致远全身的力气,尽量平稳颤抖的嗓音,努力克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竭力压下着眉头千丝万缕的愁绪。
四字出口时,林致远鼻尖酸楚,连眼角都染上红晕。
“我…”
夏初还没来得及回答。
“初初,冷不冷?是不是在楼下等很久了?”
向阳边说边将从家里带出的黑色羊绒披肩裹在夏初身上,同时将带着热量的暖宝宝递到她的掌心,然后紧紧抱住她,为她抵御寒风。
关心的话像枪林弹雨般密集。
没遇到夏初前,向阳恐怕永远不会相信有一天自己会和体贴两字沾边。
忙完这些,向阳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林致远以及他看向夏初的目光。
林致远将眼前的一幕幕看得真切,苦楚有心酸有,自己没做到的,另一个男生做到了。
“初初,这位是谁?”向阳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林致远。
“他是我高中同学,叫林致远。”
夏初原以为会很困难说出那三个字,那个自己曾经唤了千万遍的名字,可是现在却脱口而出。
这才发现那时的感情再汹涌澎湃,最终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夏初正准备介绍向阳时,向阳率先开口说道:“我叫向阳,是初初的男朋友及未来老公。”
夏初并不觉得向阳是在吃醋或是示威,因为自己答应交往以来,他一直以这个头衔自居。
“初初,我们快点去超市吧,现在挺晚了,再迟就赶不上。”
向阳靠着夏初耳边小声催促着。
“对不起,我们两个急着去超市,以后有机会再见。”
夏初礼貌又客气地向林致远告别,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位许久不见的同学。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林致远才慢慢收回视线。
眼中满是落寞。
向阳今天穿的球鞋是某品牌最新款,若是寻常人家买到这样的鞋子,一定舍不得将它踩在这冰天雪地里的。
林致远又看了一眼这小区,若是他努力又幸运或许三四年才能买下一套,倘若不幸一点,或许大半辈子才能买到。
坐在回学校的末班车上,林致远看着窗外物欲横流的城市,戴着耳机隔绝一切喧嚣,耳机中循环播放着,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灰姑娘会找到王子,可是公主永远不会属于骑士。
面对你的一切,我都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三年前,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插班生,名叫夏初,就是初夏的夏初。”
夏初脸上洋溢着笑容,是那个年纪该有的无忧无虑的笑容。
有着这样感染力笑容的女孩,天生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夏初的父亲是企业家,在S市排在前十,父母恩爱,母亲善良温柔,父亲虽然忙碌但总是会抽出时间来陪家人,夏初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一家人都尽可能宠着夏初,或许这就是所谓赢在起跑线上的人。
好在夏初没有因此被宠坏,反而早早就有了未来的目标,并且一直朝着梦想前进。
当然生在这样富贵的家庭即便在追梦的路上会遇到一些困难,但是比起其他人遇到的问题来说真的就是沧海一粟了。
就相比在夏初自我介绍时依旧笔耕不辍的林致远。
林致远家是低保户,他一年也不会买一件新衣服,吃穿用度能省则省。
听着夏初的介绍,解着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林致远,笔尖一顿,随后继续答题。
他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他只关心一年后的高考。
“夏初,你的位置安排在林致远的前座。”
老师指了指林致远的方向,然后对班级的同学说道:“新来的同学大家帮忙照顾一下。”
接着随便吩咐几句就出去了。
夏初来到自己的位置,她的同桌是位胖胖的女生,正朝她笑,笑起来像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
“新同桌你好,我叫李莉,吃薯片吗?”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盒已经开封的薯片。
夏初摇了摇了头,拒绝了,她梦想将来能成为一名登上国际舞台的舞者,还是远离薯片比较好。
李莉收回薯片,热情的和夏初聊着天,问这问那,同时也讲了讲班级的情况。
夏初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注意全在自己身后的林致远身上,好像自己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有抬起头过。
“夏初你身后这位林致远可是学霸,我和他同班两年,他总是位居第一,不过他性格孤僻,你还是不要和他说话的好。”
李莉似乎怕林致远听见,小声地嘀咕着。
夏初听到林致远三个字才回神,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原来是高冷学霸。
夏初转身,扯出最烂漫的微笑,朝林致远说道:“林致远学霸,以后多多关照。”
李莉把没来得及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上一秒自己还在告诉眼前的女生不要和学霸说话,下一秒就被打脸,真的好痛啊。
林致远眉头一皱,带着不善的目光看了一眼夏初,继续做题。
夏初耸了耸肩,转身,心里也不在意。
作为A最好的高中,学生分为两类,一类就是像夏初这样,家里给学校捐了一个泳池,或者操场的学生,还有一类就是凭借优异成绩考上来的。
夏初心里知道,能坐在靠近学霸的位置,多少有自己老爸的手笔,老爸最近事业拓展到A市,所以举家搬来了A市,一定是担心自己突然转换环境不适应所以在各个方面进行打点。
经过几天的相处,长得甜,笑容更甜的夏初很快融入了班级集体。
“早啊,林致远。”
这是自多多关照以后,夏初每天在清晨见到林致远时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一天当中唯一的一句话。
夏初觉得林致远真的很好看,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即使剪着寸头,在人群中依旧瞩目。
他沉思做题时的专注模样最好看,笔挺的脊梁,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碳素笔在纸上跳跃,感觉他做的不是习题,而是在谱写悠扬的词曲。
他整个人像是绵绵春雨过后的空气,清新又干净,暖阳散落在他的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可性格却又像冰山那样冷。
夏初遇到过许多好看的人,但林致远于她而言有种莫名的吸引,所以即便每天的问候没有回应,自己还是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脱口而出的说一句。
“早啊,林致远。”
夏初甚至有一丝期盼,想着或许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有一天会回一句。
“早安,夏初。”
就这样喊着喊着,一个月过去。
夏初习惯性地喊了声:“早啊,林致远。”
“嗯”
只是一个单音节的嗯,就让早起还昏昏沉沉,睡意朦胧的夏初瞬间清醒,难以置信地转头,动作快到差点扭到脖子。
看到还是那个一如往常读书的林致远,表情,神态,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夏初又默默转了回去。
夏初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但是林致远那如溪水潺潺碰撞石子的声音,如此特别,怎么会是幻觉呢?
早读课上,夏初拖着腮想着今天自己打招呼的方式是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吗?
在夏初看不到的身后,林致远抬眼看着女孩的背影,女孩一手托腮,头歪在一侧,即便只看着背影也知道她没有好好读书。
一个月前,因为一个不识趣的女孩打扰到自己做题而抬头看她的那一眼,林致远坚硬如磐石的心就裂开了一条小缝。
夏初笑的像向阳生长的向日葵花,像一股暖风般拂过了阴暗潮湿深渊里的自己。
但是理智告诉自己这样的女孩不会属于深渊。
她会出于对渊底的好奇,一时兴起的驻足,一旦渊底的丑恶泥淖被她发现,她便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是,夏初每日简短随口的问安像是水滴,一滴一滴顺着裂开的缝隙侵蚀人心。
不怕惊涛骇浪,只怕细水常流。
今天是“嗯”,明天会是什么呢?
林致远收回心思,继续背单词。
第二天,夏初像往常那样打招呼,只是今天表面装着和平日一样,但是耳朵竖了老高,想要确定昨天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嗯。”
夏初这次确切地听到了林致远的回答,差点没叫出声来。
夏初没有打扰林致远读书,只是抑制不住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昨日早读初夏在疑惑中度过,今日早读夏初在甜蜜的喜悦中度过,总之没有在认真学习中度过。
又是一个月过去,初夏和林致远就一只停留在打招呼这种程度。
“夏初,下个星期学校要开办文艺节,你要不要报名参加呀!”李莉一边嚼着薯片一边侧着头问夏初。
“当然会报名,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次登上舞台展示自己的机会。”夏初语气里含着天生的自信。
并且台下有林致远,她想让他看到不一样的她,夏初心里想着。
一个星期转眼而过,千人的大礼堂,人声鼎沸,欢呼声,喝彩声,被学习压抑了许久的少年们找回了生机。
主持人在舞台中央报幕,“接下来欣赏高二五班,夏初同学带来的舞蹈《雨蝶》。”
舞台灯光熄灭,只留下一束笼在夏初身上,随着象征着梁山伯与祝英台凄美爱情的曲子在礼堂响起,夏初身子窈窕,柔若无骨,伴着音乐翩然起舞。
夏初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在寻觅爱人的蝴蝶,一曲闭终断肠。
原本喧闹的台下,在夏初表演时奇迹般的安静,舞台上起舞的初夏美丽又自信,一颦一笑,举手头足,吸引着每一个台下人的目光,或许她就是天生的舞者,注定要活在舞台上的。
舞台再次亮起,台下掌声如雷,表明了夏初演出的成功。
高二五班被安排的座位就在靠近舞台的地方,可是台上灯光太过刺眼。
夏初想朝着林致远展现自己最美丽的笑容,可是看到的只有漆黑一团,只好朝着大致的方向,笑了一下。
人群中的林致远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夏初,以及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嘴角有一丝苦笑。
这样好的女孩,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宠爱的,而自己什么也给不了。
“哇,这张也太好看了吧,真是佩服我自己。”坐在林致远身边的一位男同学,难掩激动地说着。
林致远看着男同学手机里的照片,夏初如小鹿般的眼睛因为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
最关键的是,这张照片里的夏初就好像是对准着镜头笑一般,虽然是偷拍但是却呈现的十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