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芬的豆腐摊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以前别人喜欢那个真诚又热心的男人,现在这个善良又坚贞的女人也赢得了更多人的喜欢。王芬和张恒的故事经过一张张嘴巴传到了一个个人的耳朵里,大家为这个女人感到可怜的同时,又不得不为她的故事所感动。
菜市场里每天去得最早的是她,走得最晚的也是她,为了经营好这方小小的豆腐摊,她每天起早贪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辞幸劳的营运着她和张母的小日子。相比于她自己的家,王芬更愿意守着这个虽然悲凉但有着浓浓温情的家。对于她来说,这个家就是她的归处。家里的一切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张恒的衣物也依然整齐地叠放在从前的柜子里。这是一种深深刻在脑海里的意念,虽然虚无,却能让一个人感到心安,心安就是归处。
张恒的母亲痛失爱子,这几年来忧郁寡欢,身体越发不好了。她不忍心连累王芬,好几次想自行了断生命。
这天晚上,王芬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刚坐下一会儿,想起来还有事未完成,忙又站起来,匆匆忙忙的打了一盆热水走进张母的房间。
“妈,你困了吧!”
王芬进来时,张母半躺在床沿处,微微闭着眼睛, 她刚刚打了个屯,没有听清王芬说的话。她半眯着眼睛看着王芬端着热水朝她走来,便用手肘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的身体僵得狠,试了两次也不成,王芬连忙放下盆子去扶她起来。
“妈,你快躺着,我扶你起来。”
张母只得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躺着,她望着王芬悠悠的叹了一气,自怨自怜的说道。
“越来越不中用了,身体木了,这腿脚也木了。”
“妈,别急,我天天给您烫一烫就活了。”
王芬说着把张母僵硬的身子搬起来,在她的身后将被子堆成一团让她靠着,以保持她不向后倒下去。
“妈,这脚要热水烫,一烫全身都活脱了。”
王芬熟练的给张母脱了袜子,然后轻轻的把老人的两只脚泡在热水盆里,她一面给张母揉脚,一面笑着问道。
“妈,这温度合适吧?烫一烫,睡觉也香。”
“舒服,烫的舒服,汗也出来了。”
“出汗才好呢,我给你擦擦。”
王芬把毛巾从热水盆里捞起来,然后使劲扭干,她揭开张母的衣服给她擦了前胸又擦后背。她刚刚搬张母坐起来费了不少力气,她这会儿又蹲下去给张母搓脚,汗从她的额头上一溜溜的留下来。今天她来了列假,本来身体不舒服,经过这一天的劳作,她的后腰处早已酸胀得厉害,她多想像张母一样躺下去就不动了。这时,张母的一只手在她的头顶轻柔的抚弄,她那低沉又幽怨的声音在头顶上缓缓的响起。
“芬儿,这些年可苦了你。”
“妈,我不苦呢!”
王芬说话没有抬头,双手在脚盆里揉捏老人的两只脚拇指。张母把手移到了她的脸上,又说。
“你还年轻,恒儿走了几年了,你也该有自己的新生活。”
张母虽然很想这个比女儿还孝顺的媳妇留下来陪着她,可又不忍心看着她继续为这个家受苦受累。她只能这样一次次的规劝王芬脱离这片苦海。王芬怎么会不明白婆婆的苦心,想到孤苦无依的老人,她的心里酸溜溜的,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母子。她怎么可能丢下这样一个不能自理的老人呢?盆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她拿毛巾揩干婆婆的脚,边揩边说。
“妈,这是我的家,我还去哪里?”
“去哪里都成,去哪里都比呆在这里好。”
“我哪儿也不去,恒在哪,我就在哪。”
“孩子,你这是何苦呢!”
“妈,不苦,跟你在一起日子也过得下去。”
王芬说着站起来,端起那盆洗脚水转身走开时又说。
“妈,我去倒水了,呆会儿来陪你聊会儿。”
王芬怕老人长时间一个人独处感到孤单寂寞,每天晚上收拾完,不管多晚,她一定会给张母烫个脚,然后再陪她唠嗑一会儿,就像每天要吃的两顿饭,到时间就会想起来。尽管她现在困乏得很,在张母的面前却一直保持着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她端起那盆洗脚水快步走出去,不一会儿,她的手中端着另一个盆子走进来,她的步子显得缓慢而沉重,上身也微微弓着。待她走近时,张母看到了一大盆颗粒饱满的黄豆,盆子里还放着另一个空盆子。
王芬把装黄豆的盆子放在地上,又径直搬来了一条小凳子面对张母坐下,一面拣豆子,一面说。
“妈,明天有个餐馆定了几十斤豆腐,我得多磨一些豆子。”
王芬埋头拣豆子,说话时眼睛只盯着盆子里的豆子,她的动作很快,只听到豆子落在另一个盆子里,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为了节省时间,她只能这样分秒必争。她想趁着陪老人说话的空儿,把手中的这件事也做好,这样,她就在同一个时间段做出了两件事情。张恒走后,她接下了这个豆腐摊,非但没有把生意做差,反而越做越红火,这跟她的努力付出是分不开的。张母看着她细致的将一颗颗豆子从一个盆子拣到另一个盆子,她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眼也花了,人也困了,她打了一个哈欠,叹了一气说。
“芬儿,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这么好的豆子还要拣什么?哪个做生意的能做得这么细致,你呀!就是太实在了。”
“妈,可不是这么说,不实在一点,生意做不长久。你看,我这不挑出一颗坏的?”
王芬得意的捏起一颗黑色的坏豆子给张母看,以显示自己这番劳动所得到的成果。她认为这样还不够说服人,便拿手掌将盆子里的豆子翻来覆去,又从中挑出了好几颗黑色的坏豆,她把坏豆子摊在手掌心里,笑望着张母说道。
“妈,一两颗坏豆子可能不会影响豆腐的口感,可坏豆子多了,就会破坏豆腐的味道。豆腐也好,豆浆也好,坏豆子越少,口感肯定更好。”
“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你这样太累了。”
“妈,不这样,我的豆腐怎么能卖得比别人的好?”
“孩子,少卖一点不要紧,你不能这样累垮了身体。”
“妈,没事,我还年轻。”
王芬随口说的这句话又戳中了张母的心,她说完这句话,张母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望着王芬,泪眼婆娑的说。
“是啊,你还年轻,大把的好日子在前面呢!”
“妈,日子没什么好坏,好歹都是一天。”
“可……恒儿走了几年了,别人不知道,妈还不知道?你这么守下去,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张母说到这里抽抽噎噎的哭起来,鼻涕也流了出来,她拿手背直接揩了。
“妈,你别说了,这都是我的命,我认了这命。张恒是为我而死的,我就要为他而生。”
王芬说这句话时,将那几颗黑豆紧紧的抓在手心里,她的眼神显得无比坚定。张母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用,她一直将这些话说了又说,她从来没有动摇过这个孩子的决心。
“唉,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个死心眼。”
“妈,这么晚了,你先睡觉吧!”
王芬说着放下手中的豆子将老人安抚在床上,张母紧闭着嘴巴不再出声。王芬看到她闭上眼睛时,眼角又有眼泪流出来,她能感受到老人心中说不出的悲苦。中年丧夫,老年又丧子的她,人间至苦都已尝尽了。王芬默默的转身,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的眼角也湿了,她端起那盆豆子轻轻的走出了屋子。
一个星期后,张母走了,她为了不再拖累王芬,她结束了自己的风烛残年。生和死对她来说,早已没有界限。活在痛失爱子的悲痛里,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更不愿意继续捆住王芬。那天清晨,在王芬出摊之后,她从自己的房间爬到了厨房,打开瓦斯引爆了这个屋子。她决然而坚定的实施了她一早就存在于脑海里的念头,想到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了王芬的念想,让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王娟妹即将跟着浩浩前往美国办画展时,王芬找到了她。两人自从上次一别,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娟妹,你怎么……”
“呵呵,我早已经成了这副样子。”
王娟妹看到王芬满脸震惊的样子,她倒不惊讶,她反而显得毫不在意的又说。
“想不到,我们会以这副样子相见。”
王芬瞅着王娟妹那副平静的面容和说话时的淡漠语气,她笑了笑,附和道。
“是啊!我也想不到我们会变成这样。”
王芬想到了和她在医院里分别的那一天。当初,他们两人都对未来抱着美好的憧憬。时隔多年,这份美好成了一面打碎的镜子,如此的满目疮痍。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怨命运造化弄人还是怨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
哪怕是陈军的影子出现在了王芬的脑海里,她的心里嘴里眼里都是恨。她把自己的蹉跎命运最大程度的怪罪于那个死去的男人。王娟妹的心境却和她不一样,也许是她一心沉迷于绘画,心境已变得十分平和,不轻易被外界的人和事物影响。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再提及一个死人,于是她岔开了话题,说了一句她的生活真理。
“怨天尤人不能自渡,所有的苦难都是注定的,躲不掉,也逃不掉。”
“是啊!躲也躲不掉。”
王芬被王娟妹这句话触动了,她在心里思索了一番,意味深长的附和道。以前的那个朋友在她的眼前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身体虽然残了,心境却更为宽广。
“芬,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王娟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已经完全萎缩得连画笔也握不住了的手,她问王芬的同时也在问自己。
“我……还不知道去哪里?”
王芬感觉自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她茫然的盯着展开在王娟妹面前的那张灰白的巨幅画作,她的心里也是灰暗的。王娟妹再也拿不起她的画笔,她再也回不去那个家。
“娟妹,要不……我们俩一起过?”
王娟妹迎着王芬那双充满祈盼的眼神,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抬头直勾勾的盯着王芬的眼睛说。
“我们两个……怎么过?”
其实,她听到王芬说这句话时,内心震惊了一下,她充满期待的同时又充满了担忧。王娟妹知道自己现在成了家里最大的一个负担。张梅生病后,王振国不光要照顾重病的妻子,还要照顾瘫痪的女儿。一直以来嘻笑逗乐的他,脸上的愁云渐渐代替了他那明朗欢快的笑容。王娟妹每每看到爸爸王振国头上突然冒出的一根根白头发,她都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她想离开,可她又怎能离开,她不想连累父母,可她又不能自食其力。这会儿,王芬竟然愿意和她一起过,她也不想连累她的朋友,王娟妹想来想去,显得很无奈的说道。
“谁跟我一起过都不好过,你不怕被我连累?”
“不怕,我只怕一个人的日子。有你,就有一份牵挂,有一个家。”
“你不回到你的老家?你爸……”
“我没有家……”
王娟妹看到王芬的眼神透着狠厉,她将话题转个弯,把焦点转到自己身上。
“你看,我的手,还有脚,都废了,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你还和我过?不是越过越苦。”
王芬顺着王娟妹的视线看了她伸出来的那双手后又看她的脚和那双缩成一根杆子的腿。王娟妹笑得很苦,她的心里比她的笑容更苦,王芬早就把这一切的苦看在眼里,她望着王娟妹笑了笑,依然十分真诚的说道。
“日子苦一点没关系,跟你在一起心里是甜的就好。”
王娟妹的心里正是这样想的,如果能有王芬陪着她一起过日子,她至少还有个说话的伴,她的余生还不至于太过灰暗。现在她不能再画画了,当然,她也知道她的余生也不长了,在人生的最后,能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守候,她也不再感到悲苦了。
“芬,谢谢你。”
王娟妹眼含热泪,情不能自已地伸出两只向内弯曲的手肘去拥抱她的朋友。王芬忙紧握住她的两只手,一行热泪顺着她那厚重的眼睑往下流,流经鼻翼处,又流到下巴,流进了她的嘴里,王芬尝到了一股温热又咸湿的味道。
王宇浩这段时间过得都很迷茫痛苦,当他从周桂香的嘴里听到那些事之后,他的内心里就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以前,他一直以为是他的亲生父母把他抛弃,这么多年,他把恨像种子一样种在了心底。现在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当年就是躺在病床上的这个女人把他偷偷的带走了,让他忍受了这么多年思念父母的痛苦,他该恨他吗?
张梅躺在病床上强打起精神和她的一双儿女告别,现在她的女儿终于活出了她的人生价值,竟然还要飞出国门,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可她想了想,如果没有儿子的倾力相助,女儿又怎么会有这个机会实现她的梦想?退一步再想,如果没有这个儿子,她的女儿也许不会变成这样。她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张梅此刻怅然若失的盯着浩浩,她尽力保持着一个看上去显得很轻松自然的笑容说。
“浩儿,你们这一走,怕是……”
“怕是什么呀!你哪有那么容易倒下的?”
王振国站在一旁气冲冲的堵住了张梅要说出口的话,他听不得张梅说这种泄气的话,他的话锋一转,又拿自己取笑。
“这大树要是倒了,我到哪里乘凉去?”
“那你就再找一颗大树去,我这棵树……都已经枯萎了。”
“梅子,你从来就不认输的,这会儿怎么这么丧气了?”
“我……”
张梅还想说什么,她见儿子和女儿的脸上都显得忧郁重重,她叹了一气,收住了自己的悲伤,改用 一副欢快的口吻对她的女儿说道。
“娟妹儿,妈这是为你高兴,去了美国要记得给妈打电话。也好,你现在有芬芬和浩儿陪着,妈也放心了。”
“妈,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们。”
王娟妹说着就哭了起来,她多想在这种时候能为父母做些什么,可她又什么也做不了。
张梅望着女儿笑了笑,紧皱着眉头,用十分低沉的语气说道。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此时,张梅在默默的忍受身体上的痛苦。她的身上和额头上冒出了微微细汗,这种常人无法承受的疼痛让她咬紧了牙根。肝癌晚期的病人,身体最明显的感受就是疼,疼得让人生无可恋。这种巨痛,让她说话也开始喘气,她的嘴唇都已经被咬得发白,这时,浩浩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那双摁成拳头的手。
“妈,你躺下休息吧!”
“浩儿,我不累,再和你们说会儿话。”
张梅在儿子的面前故作轻松,她松开牙齿时,她的嘴唇无法抑制的颤抖着。浩浩对养母的病心知肚明,他已经从养父王振国的嘴里得到了最准确的诊断结果。
“妈,等忙完美国的事,我会带姐姐回来,我就在省城工作,可以照顾你们。”
浩浩这话一出,王振国一点也不惊讶,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在儿子回来的当晚就对儿子说出了他的这个心愿。倒是张梅,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儿子的前程,于是,她听到儿子这番话,连忙否决。
“浩儿,这不行,你在美国发展更好,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事情。”
“妈,没事,我的事情国内国外都一样。”
这是这些天王宇浩在内心里做过无数次的思想斗争后做下的决定,不管这个女人当年是出于什么动机,可这些年她是实实在在的疼爱自己,还有因他而伤残的姐姐,还有疼他爱他的爸爸,这份养育的恩情他不得不报。
张梅听到儿子这番话,内心里泛起一阵巨大的喜悦,她正想儿子能回来多陪陪自己,怕自己就这样一病不起。这种幸福感冲淡了身体的疼痛,她便又挣扎着坐起来,抓住儿子的手,显得不安的又问。
“儿子,国内工作会不会不如国外?妈不想耽误你的前途。”
这时,王振国抢着回答了张梅的话。
“这有啥国内国外的,我们中国现在经济这么发达,浩儿回来工作一样前途无量。”
王宇浩看着养父母的眼里对他充满了祈盼,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王振国的话。
这时,张梅的主治医生来了,宋医生见张梅的亲属都在这里,便将张梅的身体情况委婉的说了一下。遵照王振国的叮嘱,她没有告知张梅实际的病情,她说话时,刻意避开癌症二字。 她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双臂环胸,故作轻松的朝着张梅问道。
“这两天身体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医生,都还好。”
张梅忍痛笑着回道,王振国把她望了一眼后,知道她的身体又在疼了,他把那份深切的担忧藏在心底,也故作轻松的问医生。
“宋医生,她这病怎么治才有更好的效果?”
“如果有匹配的肝脏,可以考虑肝移植,治疗效果更好,只是这个治疗费非常……”
宋医生已经对病人的家庭情况做了充分的了解,她在内心里觉得病人不适合这样的治疗方案,就算举全家之力也负担不起。
“医生,再贵也治,现在有匹配的肝脏了吗?”
“目前还没有。”
这时,张梅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医生,我这病不需要移植,疼过一阵子就好了。你给我搞点好药就行了。”
张梅急得又大口喘气,她听到王振国说过要给她进行肝移植,她一直拒绝。现在王振国还在坚持这件事,她想到自己存款里那点可怜的余款,她就宁愿死了,也不能这么自私的让一家人跟着她又陷入那种困难的境地。
“医生,请你给我上一些好药,我的精神好了就可以出院。”
“妈,你别急,有病就在医院里好好的治吧!”
浩浩说着和宋医生并排站在了张梅的床前,这一回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亲热的去拥抱他的养母,而是刻意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从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他的心里就自然的升起了一堵高墙横在他和养母的中间。
宋医生望着这个帅气又高大的男孩笑了笑,露出一副欣赏的表情说道。
“你们福气好,儿子长得这么好又有出息。”
张梅和王振国听到这话都笑了,张梅笑望着儿子,显得很轻松的说道。
“儿子,妈没病,老毛病了,疼一疼就好了。别听你爸的,他……”
张梅的话没说完,又被王振国打断了。
“疼起来不要命吗?你呀!就是钱比命要紧。我告诉你,这回不听你的,我把房子卖了也要给你治好了。”
王振国瞪着两只眼睛望着张梅,露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他转头又对医生说。
“医生,请一定要给她进行最有效的治疗,我们一定会筹到医药费的。”
宋医生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说话的气势和口吻,她望着张梅,正要说什么,只见张梅气急败坏的举起右手的食指指向王振国,连连否决他的想法。
“王振国,我告诉你,我就是死病也不拿房子去治。我这病养养就好了,你拿钱当白纸来烧?你要不听我的,你就先烧了我。”
“你看看你,拿你的钱像要挖了你的心。命都没了,你要钱做什么。”
“这房子是买给浩儿的,我就是死了,也不动这房子。”
王振国站在张梅的床尾气得跺脚,他的脸也涨红了,他气冲冲的又说。
“你就是死脑筋,咱浩儿有出息,买套别墅也不是问题。”
王振国说着望了儿子一眼,语气缓了缓,又以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对张梅说道。
“听话,咱们先治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时,王娟妹用比平常说话大了几个分贝的声音说道。
“妈,你安心的治病。我去美国办了画展回来,卖画的钱全部给你治病。”
王娟妹说话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宋医生看着这个伤残的孩子,内心里为这个困苦的家庭感到悲哀。她对这个孩子报着一种同情的态度,她望着她笑着说。
“张梅,你看看,你有这么一对懂事的儿女,就该好好活着。”
张梅缓和了自己异常激动的情绪,她缓了缓,用十分低沉平和的口吻对女儿说。
“娟妹儿,妈不用你的钱,你还年轻,以后还需要用钱。妈已经不中用了,照顾不了你。这钱你要好好攒着,一点点的花。”
然后她又望着站在女儿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女孩子,她直勾勾的望着王芬露出一副恳请的口吻说道。
“孩子,阿姨得感谢你,以后,娟妹儿就拜托你了。”
张梅像一个临终的病人一样,平静的安排这些事。
三个孩子走后,张梅和王振国又因为治疗的问题起了争执,王振国始终无法说服张梅,张梅也无法说服自己。那套房子,她含辛茹苦的攒了多少年才给儿子攒出来的财产,她又怎么忍心拿它来治自己的病。
是的,她的命不如这套房子。
他们两个见谁也说服不了谁,便停下了争执。张梅的心里还藏着另一件心事,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说给王振国听。在她生病的这段日子里,这件事就是她的一块心病。
“王振国,你有没有想过浩儿的事?”
“什么事?”
王振国把削好的梨子咬了一大口,他咬得梨子在嘴里发出一阵清脆的咀嚼声,他对张梅的这句话没往深了想,便也想也不想的问道。
张梅接过王振国咬了一口的梨子,她也在他咬过的地方接着咬了一小口,她见王振国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又往细了说。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浩儿身世的事?”
“我没事想那事干嘛?”
张梅见王振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想了想又问。
“你说,要是哪一天他的父母找上门来了怎么办?”
张梅小心翼翼的说着,她的神情显得忐忑不安。
王振国倒显得大义凛然,他十分自信的说道。
“凭他是谁找上门来,浩儿也是我的儿子了。”
“如果……浩儿自己要去找他的亲生父母呢?”
王振国见张梅脸上那副紧张又严肃的表情,他的内心也不安了。
“张梅,浩儿不恨他的父母就不错了,怎么还会主动去找他们?你当初不是说浩儿是被他的父母抛弃的吗?”
“是,浩儿就是被他们抛弃的,就算他们找上门来,浩儿也不会认他们。”
张梅顺着王振国的想法去想这个她在心里隐隐担忧的问题,她这么想着,心又定了下来。就算那个女人找上门来,她的浩儿也不会认她的。她苦了这么多年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白白送人,浩儿是这个家庭的唯一希望,她更不能让这点希望破灭。至于她心底深藏的秘密也就没有必要告诉王振国,让他也跟着平添了一份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