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八年了,他走得那么匆忙,那么不舍,那么不甘心。
八年前的夏天,父亲因为吃什么都吐,并且吃干饭咽不下,上医院查出胃癌和食道癌。我因为部队演习无法回家,九月份请假回老家,见到父亲没忍住泪水,那个曾经非常健硕的身体,居然瘦得皮包骨头。带着父亲到市人民医院,找到战友的妹妹了解清楚父亲的病情,父亲的病情已经没有可能了,我强忍着悲痛,问父亲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我这个长年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不孝子,尽量满足父亲的愿望。父亲说除了汤面或者稀饭,什么也吞不下,父亲向我提出要买一部手机,他和母亲有一部手机,是两人共用的,但我还是给他买了。
直到三个月后父亲去世,母亲说父亲没事就掏出手机看看,却从来没打过电话。我回到部队,心里始终不踏实,时不时打电话给母亲,了解父亲的情况,她说我那脾气一直不好的父亲,变得越来越沉默了。12月4日凌晨4:30,我接到母亲的电话,我知道出大事了!父亲走了!母亲显得很冷静,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母亲告诉我,父亲直到走前还在说,辛苦了一辈子,也没有好好过几天清闲的日子……
父亲兄弟姐妹六个,他排行第三,大姑、大伯、三叔、小姑、四叔。大姑最大,出嫁比较早,大伯参军后,父亲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挣工分最多。父亲没有文化,但强烈要求进步,在“四清”运动中是大队积极分子,就这样被吸收入党了,父亲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入党申请书是支部找人代写的。老家大队里姓李的占大多数,并且是同一个家族的,在那大山里,有文化的并不多。
等到父亲的弟弟妹妹都长大了,父亲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正好区医院有个医生因为作为问题“下不了楼”,被下放到山里做“赤脚医生”,他和母亲家是邻居,就和爷爷、外公撮合父亲母亲的婚事,那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然是婚姻的主导,特别是在山里。爷爷、外公和医生(媒人)一商量,父亲母亲的婚事就这样定了,奶奶和外婆只是他们知会了下,并不能作主。
外公没有儿子,父亲在爷爷和外公的商量决定下,结婚一年后,就下山做了“上门女婿”,这在当时是很被人看不起的,但年轻人无法改变现实。外公是个木匠,手艺很不错的,收徒弟也不少,就是不愿意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外婆也习惯了做家庭主妇,挣工分落在了父亲母亲身上。母亲生育孩子,父亲就更加辛苦劳作,但是一个人的工分不足以养活六口人,年年进山向亲戚借粮,直到包产到户。
父亲没有文化,对文化的作用也没什么认识,认为读不读书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父亲和我是不认同的,为此我们没少吵嘴,他甚至多次威胁说不供我上学,却从来没有真正那么做。山区的农村是艰苦的,为了挣钱,父亲爬过煤窑,做过苦力,想方设法供我读书。曾经在一个寒假里,我和父亲一起去挑力(帮别人把100斤煤炭挑到5里外,可得5分钱),父亲看我比他挑得多,说你不读书的话,家里就轻松多了,我真的想放弃读书。
高考落榜后,我报名参军,临行前父亲去送我,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父亲落泪,我发誓要闯出一条路来,让父母享享清福。可是,后来做了军官的我,除了偶尔给父母寄些钱,还能给父母什么呢?现实社会给我们带来太多的无奈,眼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发家致富,“进步”比他们快的我依然清贫,这也很符合“穷当兵”的身份,父母仍然住在摇摇欲坠、经常漏雨的土墙房子里……
父亲已经走了,父亲临走前担心母亲的生活,这也是我在考虑的大事。后来我也脱下了军装,现在母亲也和们住在一起,九泉之下的父亲,应该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