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精灵乘着小木船顺水而下逃离了木落森林,小老虎也一起离开。回想起那个令人压抑的月夜,小老虎同样经受了巨大的折磨,他被梦魇扼住了咽喉,在梦里沉睡,进入下一个梦境,一层层沦陷,一层层超脱,超脱的方式只有一个——被心爱的人用箭穿过心脏,小老虎一想到就会腿脚打颤,不寒而栗的深夜。
花精灵很痛苦,她将头靠着小老虎的肩膀,心情不似从前的快乐,脸颊也不如从前饱满,莫名的哀愁伴随着无力感裹挟着他们。突然变异的师傅,变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要那样对待自己,那样让她痛苦?为什么小老虎不来营救却跟着她上了小木船?命运的手指拨弄着无影的琴弦,音乐撩拨着耳膜,带来的却是无尽的苦痛。
花精灵哭不出,也笑不出,她一遍一遍用流水打湿自己的脸。她看着站在船头看山看水的小老虎,觉得他单纯得可爱,他人形时是个胖墩墩的男孩子,变成老虎时喜欢用尾巴扫水玩。花精灵别过头,看着青山慢慢地溜进视野,又缓缓淡出,青山、白云、碧波荡漾,本该是快活也美丽的自然景象,可如今为何这样压抑,压抑得空气里都有了苦闷的气息。
她在山的轮廓里看见木落精灵的背影,可一眨眼又消失了,水里倒映出她的面孔,摇晃着只能看个大概,她用细长的手指沾了沾湖水,抹在自己嘴唇上,任风吹干,留下冰凉的触感。让黑色的玫瑰爬满棚顶,藤蔓的尖刺封锁窗格,手指的血液被溪水冲走,小老虎回头,看见疯长的花枝和阴郁的女孩——一头蓬乱的枯草,手臂干瘪如同冬日的树枝,没有叶子的黑玫瑰,他突然担心那些藤条会爬山她的脸,让太阳穴变成旋转收缩的黑洞。
小老虎钓了很多鱼,花精灵每天在他的劝说下勉为其难吃下几小口,小老虎看她流泪、叹气、玩水,在她伤害自己时不顾一切搂住她的肩膀,告诉她:“你还有我,求你不要这样。”花精灵在他的怀里发疯,玫瑰的尖刺划破他的皮肤,他疼得变回原形,尾巴的毛一根根直立。
花精灵的花朵不再鲜艳娇嫩,每一朵花从含苞开始就布满褶皱,小老虎偶尔回头,会突然发现这个曾经熟悉的精灵已经憔悴到认不出的地步,她丑陋、干枯、缺乏生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美感,也没有一丁一点的热爱。但小老虎每次都义无反顾奔向寻短见的她,一次一次任由疼痛撕裂,他在她嚎叫时用嘴堵住她的愤怒,他用亲吻让疯狂的双手停住,他提醒她:“这是丑陋。”哪怕迎着她不屑的冷眼与轻蔑的冷笑——嘴角瞥向一旁的冷笑,扭曲起来的皮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花精灵坚定不移地认为,干枯是美丽,因为干枯不会被藤蔓缠住手脚,干枯不需要承受无端的折磨——干枯是美丽,干枯才是被自然允许的美丽。小老虎在行船的路上长得愈发高大,可花精灵看不见——花精灵思忖着“干枯的美丽”,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连同船下的潺潺水流和棚顶的雨水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