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短暂的三十几年的年岁里,有情有爱,有起有落,有荣有败。他的诗、他的故事历来成为后人所谈论的话题,人们对于他,就像勘测到一个神秘的星球似的。在那个星球的一片土地上里,有风,有雨,有阳光,蓬勃生长着的是他作为诗人的炽烈真挚的情怀。他将自己的生活写进诗中,总会让人不由得心生欢喜。对呀,诗人与平常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会发现生活的细微末节。然后再写进自己的诗中,和着日日的笙箫,融进每夜的风中。
他是徐志摩,是响彻一个时代的伟大的新月派诗人。甚至到现在,他的许多诗还一直被诵读。后人对于他,除了虔诚的敬仰,还有对他起伏人生的与众不同的认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每每品读这首诗,除了感受到它的音乐美、绘画美和建筑美的三美,韵律和谐,旋律轻柔、悠扬,节奏划一,还有一个字,就是"美"。无需用太多华丽的词藻来形容这首诗,每一句话仿佛就是一幅美丽的图景。康河边那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婀娜多姿的垂柳,与波光潋滟中荡漾的艳影,构成了一幅迷人的康河晚照图;斑斓星辉倒映着水面,随着小舟激起的潋滟柔波荡漾开去,是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星夜泛舟图,诗中有画,画中有情。徐志摩用他深情的笔调与非凡的才华抒写了他对康桥的依依不舍的眷恋之情。徐志摩的众多诗中,我最情有独钟的,便是这首。
徐志摩的诗歌比较含蓄,但不流于晦涩。从总体上看,尽管徐志摩在诗歌中反复吟唱其单纯的信仰:爱、自由与美,但他并非对此进行赤裸裸的、粗暴的呐喊,而是将之寄托于对雪花、康河、婴儿等美好形象的礼赞中。《黄鹂》中第二节:"等候它唱,我们静着望,怕惊了它。但它一展翅,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它飞了,不见了,没了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实写黄鹂,虚写诗人的感觉:感叹春光、火焰,热情,一闪即逝。把展翅飞走的黄鹂与春光、火焰、热情联系起来,显得含蓄而又深沉。《山中》写"我"在庭中月下思念山中的恋人,但诗人却不直接去抒写对恋人的思念,而从对山中光景的关心写起;不直写"我"想去见恋人,而是化一阵清风,将针叶青松吹落在情人的窗前,轻轻地不扰乱她的睡眠。这种构思含蓄地将对恋人无微不至的体贴、甜蜜的思恋全都表现出来了。再比如徐志摩的另一首抒情诗《雪花的快乐》:“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飏,飞飏,飞飏,——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不去那冷寞的幽谷,不去那凄清的山麓,也不上荒街去惆怅——飞飏,飞飏,飞飏——你看,我有我的方向!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飞飏,飞飏,飞飏,——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盈盈的,粘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融,消融,消融——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诗人在此诗中,以雪花自喻,表达诗人对爱情的向往,雪花的快乐也是诗人对自由爱情的愉快体验。胡适曾说徐志摩一生的历史,是追求爱、自由、美所构成的“单纯信仰”的历史。梁实秋曾在《谈徐志摩》一诗中说:“胡适之先生对于徐志摩的总评是不错的。胡先生说:“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的条件能够会合在一个人生里,这是他单纯的信仰。他的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的实现的历史。”不过,“三个大字” 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的“单纯信仰”,如果真正的恰如其分的加以解释,其实内容并不简单。所谓爱,那是广大无边的,噎苏上十字架是为了爱,圣佛兰亚斯对鸟说教也是为了爱,中古骑士为了他的情人而赴汤蹈火也是为了爱。爱的对象、方式、意义,可能有许多的分别。至于自由,最高的莫过于内心的选择的意志的自由,最普通的是免于束缚的生活上的自由,放浪形骸之外而高呼“礼教岂为我辈设哉”,那也是企求自由。讲到美,一只匀称的希腊古瓶是美,蒙娜丽莎的微笑也是美,山谷刈谷者的歌唱是美,平原上拾穗者的佝偻着身子也是美,乃至于一个字的声音,一朵花的姿态,一滴雾水的闪亮,无一不是美。”这样的评价对徐志摩追求“爱,自由与美”的诗歌思想是很高的。徐志摩的诗,宛如初秋清晨东方的微微曙光,如夏日的一冽汩汩清泉一般。总会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细细品味他的诗,你仿佛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也不再是一个人,就是在与心灵对话,与自由的爱与美对话。
诗人的情感总是异于世人,他们有聪慧的眼睛与头脑,还有一个赤诚的心灵。诗与生活是密不可分的,你想到的任何事物,总会在你的笔下,绽放出别样的绚烂。
谈完徐志摩的诗歌成就,我想再来谈谈他的个人生活。我们都知道,徐志摩的第一任妻子张幼仪。他们的婚礼是封建家庭礼教的产物,并不存在夫妻之间爱情,他们的婚姻,也是貌合神离的。一个一直接受西方先进思想的知识分子与一个生长在封建家庭的通俗中国女人,他们在一起,由此可想他们之间存在的不仅是生活方式习惯的矛盾,从更大程度上,也是东西方文化碰撞而产生的火花。所以当徐志摩奔赴法国留学,认识了才貌具备的林徽因时,一切都变了。他不在乎自己是有妇之夫,任何中国传统礼教在他眼中也只是云烟。他在诗歌《偶然》中写到: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汇时互放的光亮。从中,我们也看出来他对林徽因最赤诚天真的爱情,这也是始于一个饱含情怀的诗人的初心。但是在面对之前的妻子张幼仪时,他也是显得非常的沉默与决绝。但最终,因为现实和外界的种种原因,徐志摩和林徽因还是没有在一起。而回国后的徐志摩,不顾世俗的偏见与人言的可畏,疯狂的爱上了交际花陆小曼,并与她成为夫妻。他的老师梁启超在给他做证婚人时说:“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作是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由梁启超如此犀利的言辞可以看出他对徐志摩与陆小曼婚姻的真正看法。 不过比起证婚人的祝词,上面那些盛况都只不过是过眼乱花了。在婚礼上,梁启超对自己的学生说:“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致离婚再娶……你们两人都是过来人,离过婚又重新结婚,都是用情不专。以后痛自悔悟,重新做人!愿你们这次是最后一次结婚!”
梁启超的证婚词明着是对徐志摩,但他更看不惯的其实是陆小曼。在他第二天给儿子梁思成和媳妇林徽因的信中更可以看出来:“徐志摩这个人其实很聪明,我爱他,不过这次看着他陷于灭顶,还想救他出来,我也有一番苦心,老朋友们对于他这番举动无不深恶痛绝,我想他若从此见摈于社会,固然自作自受,无可怨恨,但觉得这个人太可惜了,或者竟弄到自杀,我又看着他找得这样一个人做伴侣,怕他将来痛苦更无限,所以对于那个人当头一棍,盼望他能有觉悟(但恐很难),免得将来把徐志摩弄死,但恐不过是我极痴的婆心便了。”信中所谓的“那个人”,当然是指他看不惯的陆小曼。
可事实便是如此,尽管徐志摩将陆小曼视为至死不渝的灵魂伴侣;尽管两人各以《爱眉小札》、《眉轩琐记》和《陆小曼日记》等篇闻世,成为社会流传的美谈,但夫妇间却有了越来越多的厌倦和苦恼。
有一次,陆小曼对日渐熟悉的郁达夫之妻王映霞诉说:“照理讲,婚后生活应过得比过去甜蜜而幸福,实则不然,结婚成了爱情的坟墓。徐志摩是浪漫主义诗人,他所憧憬的爱,最好处于可望而不可及的境地,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爱。一旦与心爱的女友结了婚,幻想泯灭了,热情没有了,生活便变成白开水,淡而无味。”此外,陆小曼对徐志摩劝她不要打牌、不要抽鸦片也啧有烦言。同时,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对陆小曼的冷淡和不理不睬,也成为她情绪苦闷的因素。是啊,婚前恋爱时的甜蜜与美好,在与婚后现实碰壁时,这种境况对于任何人都是足够烦恼的。何况是一个集敏感与理性为一身的诗人呢。这大概也是我所佩服的大多数新月派诗人的地方,理性与智慧,共同绽放出的光辉。
曾经看过一则很有讽刺意味的帖子,说是当年徐志摩休了张幼仪,去追林徽因的时候,曾让张幼仪打胎。张幼仪一度不肯,说打胎是会死人的。可徐志摩却说:“坐火车飞机都会死人的,难道就不坐了吗?”后来孩子由张幼仪独自抚养但不久在幼年就夭折了。而后来讽刺的事,徐志摩在1934年坠机身亡,这倒也应了当年他的那句话。是啊,巧合和意外往往是形影不离发生的。这件事情真的足够讽刺的,只能说,可能都是命运注定吧。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这三个女人因为徐志摩而一再被人们提起、对比。人们赞美林徽因的聪慧、陆小曼的美丽,而张幼仪则永远是那个被遗忘的人。没有人会想起:张幼仪是一位中国第一位女银行家、企业家。而正是与徐志摩的失败婚姻,成就了她的事业。或许,一切都不仅仅是巧合吧。而后来徐志摩的大多诗集,也是这个女人细心编纂出版的。
徐志摩的一生啊,总会让人感叹不尽。这个传奇诗人的生命可能不够长,但是他的生命厚度应该足够了吧。如今的我在灯下再次捧起那本《徐志摩诗歌集》,我还是会逐句逐句地读完,再抬头望一望窗外的月光,一切,正好。
以诗歌年华,以诗咏生活。就让所有的过往成为云烟,长久留在人们心中的,都是他那为人称颂的诗与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