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芝兰。我杀人了,因为离婚;我离婚了,因为婚外恋。
他叫大平,我与他早没感情了,尽管之前,也曾轰轰烈烈地相爱过……
我们初中同学,他是出名的坏学生,老师不敢管。初三那年,班主任安排他和我同桌,让我约束他,不让他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校花,一个人渣!”师生们猜,会碰出怎样的火花?
没办法,也要想啊!有一次,偶尔发现他拿着一本又破又烂的《故事会》,看得津津有味,我有了主意!
要他学习?不可能!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晓得。但义务教育不准开除学生,不准分快慢班。他像一个定时炸弹,谁也不敢要。中考搞不好,什么也没了!
初三四个班主任抓阄,我们班中了。
中考前,每一分、每一秒都重要。每堂课,每个老师,都叫他“别瞎闹,睡觉”。他怒了,“早睡完了,没瞌睡了!”
“给你”,每到这关头,我就拿出一本合订的《故事会》。他就安静了,有时候甚至半天不言不语,埋头看书。
老师们很感激我,推荐我上一中。他也很感激我,说要上少林,学好工夫,出来给富豪当保镖。还可以保护我!
爸妈要我读师范,早毕业、早就业,减轻家庭负担。在他们的眼中,弟弟才是“养命的儿”,我只不过是客,暂时住家里,迟早是人家的。
师范毕业,我们分到汉广乡一所初中。成了众星捧着的月亮。
他从少林寺出来后,找到我。凶狠地向全校宣布:“芝兰,我女朋友!谁缠她,我就杀谁全家!”
这种爱情让我哭笑不得!但这种霸气和狂放,让我侧目。
爸妈不同意我们交往。他威胁他们,“不同意,你儿子死定了!”
从小到大,我听够了男生的奉承话。对他的说法感觉很新鲜,阻止了爸爸报警的企图(理由呢?爸爸没说)……
不是爱情变了,淡了。其实,那不叫爱情,那是胡涂、不懂事,是年少轻狂、任性。他身上没有一样我喜欢,更别说“爱情”了!我惊讶,当初居然有那样幼稚而荒谬的选择,并稀里糊涂地过了近二十年……
直到遇到洪涛一一我才真正尝到“爱情”的滋味!尽管我不再年轻。
是大平带我参加聚会时认识的。当时,他吃了摇头丸,撇下我,疯狂跳舞。
洪涛见我落了单,挨近我说,你有一种沉静的美,带有雌性的风韵。三十多的女人,像迟桂花,让我着迷!
我们无可救药地相爱了一一那种炽烈,绝不亚于激情澎湃的少男少女!
但是,我有一对儿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摊牌离婚。洪涛是一个成功的实业家,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年过半百,不但有儿子,而且有孙子,更不可能离婚。
毕竟,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哪怕婚姻只是一种形式。他身不由己。除了所谓的“爱情”,他并不能为我改变什么。
“爱情”,就这么匪夷所思!明知连个名份都没有,还是偷偷摸摸地见面。
每次“约会”,仿佛地下工作者:我要瞒过大平,他要躲过妻子盘查!
这是真正的爱情?
我不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这是我唯一的“婚外恋”!
我陷进去了,真正地、彻底地陷进去了,无可救药地陷进去了。我无法自拔!
我知道错了,但也不会爱大平了!
见不得阳光的恋情!让我既欢喜,又担忧,还莫名地害怕一一仿佛刀尖上跳舞,一脚不稳,便有血光之灾!
内心暗波汹涌,胆颤心惊!仿佛喝毒药,结局肝肠寸断,甚至毒发身亡?但是,我欲罢不能,放不了手……
一辈子没有爱情是悲哀的,我常常这样说!哪怕有一天身败名裂,我也决不后悔!
爱情,对于女人,是毒药,但她眉头不皱地一口喝光!
偷偷摸摸地、甜蜜地、心惊胆战地,来往了四年。大平有所察觉,但只是怀疑,哪怕跟踪我一一也没有找到真凭实据……
我担心过,幻想过,哪一天被他发现了,结局怎样?
这份感情总是飘浮在空中,落不到地面儿!
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我敢嫁一一洪涛却不能娶!女人的付出,永远比男人多得多!
他能娶的话,我会义无反顾地离婚!即使他不能娶一一我也会为他找一万个理由!爱了,就心甘情愿!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小心,小心,小心!”我暗暗提醒自己。
总有“不小心”的时候。一万次“小心”,抵不过一次“不小心”!
带锁的心情日记本上,我写了“洪涛,我爱你!”那一天,我忘记了上锁。
一次不可原谅的“不小心”!断送了四年的小心翼翼——顷刻间,大平知晓了一切……
他震怒了,雷霆一般。他失去了理智一一
和所有戴绿帽子的男人一样,他自尊受损,颜面尽失。将我的手脚绑起来,嘴巴封了。他学的功夫,第一次派上了用场,不是保护他的妻儿,而是对我拳打脚踢……
幻想过被发觉后体罚的情景,唯独没有想到,他拳打脚踢的同时,会绑我的手脚、封我的嘴……
我动不了,也叫不出。心底掠过一丝惊恐:他会将我活活打死吗?
我蓦然心惊:与他生活近二十年,直到今天才发觉,隐在他骨子里的那一份“毒”?
曾经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爱”我。其实,所有的“喜欢”和“爱”一一只是对我的霸占,当他无法全部霸占我了,宁愿毁掉我……
自私的男人!这一刻,我彻底断了念想。如果侥幸活下来,我将义无反顾地离婚。我忽然发现,不但早已没有了爱情,连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
当初,我竭力阻止爸爸报警,他暴打并强奸了一个聋哑女孩,仅十岁。婚后,翁媳喝酒,他知道我爸爸掌握了这一罪行。却说,时过境迁,你们拿什么证据告我?
我不后悔出轨!我是被逼的!这桩没有爱情的婚姻,窒息了我。我必须挣脱婚姻枷锁,让感情自由,让人生自由!
近二十年的婚姻,我看透了他:打架,赌博,吸毒,彻夜不归,像换衣服一样地换情人……毫无节制地放纵。四十岁不到,就失去了一个男人机能。我彻底绝望……
失去理智的大平,不但对我体罚,而且将我的事儿捅了出去,仿佛向全世界宣告一一他戴了一顶绿帽子。我想起历史上疯狂、变态的太监……
不得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儿,我成了这个小镇的“名人”,成了“新闻”。我的出轨——闹得满城风雨,家喻户晓……
这样的事情,男女永远都不可能平等,他五毒俱全,却从来没有人指责过他。而我呢?
我尝到了“浑身不是人”的滋味!顷刻间,整个世界都变了。人们惊讶,曾经的“淑女”,居然是一个无耻的“小三”,一夜间,我成了“羞耻”的象征!
洪涛的妻子愤怒地找上门来,追着赶着对我破口大骂……
这一刻,我感到了孤单,感到了无助。我的背后,没有任何支撑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实体!
洪涛不敢现身,彻底地消失了!愤怒的大平,放出了狠话:杀死洪涛!他要雪耻!他要……
我又如何怨洪涛?事情暴露完全怪我。洪涛无法救我,他也自身难保……
爱情,一点儿也不伟大!在无情的现实面前,很卑微,卑微得不堪一击!与小说的不顾一切,与戏剧的轰轰烈烈比,天悬地隔!
万幸,大平并没有把我当场打死,但我明白:婚姻,再也不可能了!
我很冷静地提出了离婚,没提任何要求和条件,心甘情愿“净身出户”……
他嘿嘿地笑:“想和情人双栖双飞吗?别做梦了,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我要你往后的日子生不如死!”
近二十年,我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他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有极大的占有欲,极强的大男子主义!在他的思维里:男人可以为所欲为!女人,哼,休想去外面找情人!哪怕一个废男人一一你也绝对不可以自由,否则,老天爷都对不起他!
近二十年婚姻,我一直都知道,他外面的情人不计其数。我从来没有追究过。也许,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他?
我唯一的“婚外恋”一一无论如何,也过不了他的那一道坎儿……
男女最大的“不平等”——丈夫可以胡来,妻子却必须做“贞妇节女”!
第一次发现他有婚外情人,我就意识到:爱情再也不存在了!或者说,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爱情!
他对我的爱,有过么?而我,爱过他么?
我从没和他大吵大闹过,从没识破他的诡计。我的冷静,令自己都无法理解?不是我贤惠得过了份,而是根本没有真正的爱情!或者,从来没有!
认识洪涛一一并不是报复,我也从没想过报复他。如果报复他,胡乱找一个男人,我觉得是在糟蹋自己!为了一个根本不爱的人而糟蹋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和洪涛的相恋一一我一直认为是真正的爱情!我爱得炽烈,爱得彻底,爱得入心入肺,爱得刻骨铭心!哪怕身败名裂,我也不想回头!
成熟女人的爱情,比起青涩的少女,不知道炽烈多少倍。我豁出去了!
我千遍万遍地幻想:一旦恋情暴露,哪怕身败名裂,我也不后悔,也不回头!
然而,当这一切真正发生,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茫然无助,没有任何倚靠、支撑!我感到孤独,感到力不可支!
在狂风暴雨面前,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除非两个人相扶相持……
他有老婆、孩子,是成功的实业家,要顾忌社会影响和名望一一他不会离婚,不可能与我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我终于发现,爱情,薄如蝉翼,经不起风吹雨打一一先前的炽烈,渐渐地萎缩,慢慢地冷却,甚至渐飘渐远,遥远得无法触摸……
在大平的面前,我没有抗争,成了他随心所欲的“下酒菜”一一能否离婚,还要看他发不发善心?我成了囚徒一一
我度日如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们的眼光怪怪的:仿佛能透视我的五脏六俯,以前的朋友一个个疏远了,都不敢与我说真话……
我所有的行踪,包括与别人闲扯,都被严密监控,谁都不想惹火上身!谁都不敢主动联系我一一我成了不折不扣的犯人。
我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不敢乱说一句话,乱写一个字。生怕一不小心,把他惹怒了,饱受皮肉之苦……
与大平离婚,这是我解脱的唯一的出路!与他生活近二十年,都是在“与狼共舞”。
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多疑,狭隘,喜怒无常,歇斯底里……失控的情绪,对他如一把刀。以前,一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找我发泄。如今,面对我的肉体,他只能以头撞墙……
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放过我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人影,都令他汗毛竖立……
他终于想通了,决定放过我一一放过我,等于放过他自己!
离婚了!我净身出户,房子归他,孩子归他,所有的财产都归他……
放过我一一我觉得,这是他对我最大的恩惠!
但他有一个条件:不许我和洪涛再见面,不许藕断丝连!否则,一旦发觉,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杀了我们……
这样毒的条件,他说得出,也做得到!
答应放过我,答应离婚,我当然欢喜,欢喜得想唱歌儿!终于解放了,自由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了!
原则上,离婚了,大平不能再干涉我了,无论恋情,甚至再婚?可是,他却提出那样一个“毒”的条件——作为离婚的砝码……
他不甘心!他一直都不甘心!
我又能怎样?只得答应——仿佛喉咙口卡了一根鱼刺。但总比不离婚好,“与狼共舞”的日子难熬啊!
看着他在离婚证上签字,我如释重负!
终于解放了,终于自由了!我成了一个离婚的女人!
我以为,马上可以进入一种全新的生活……没有大平的监控,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然而,没过几天,我感到新的苦恼一一一个离婚的女人,身上仿佛贴了标签,我再也找不到先前的感觉了!
物是人非。身边的人,左邻右舍,都隔膜了,别说无法玩到一块儿,连话也说不上几句。碰了面,戴着面具儿,假惺惺的,无来由地添了几分尴尬!
我搬离了原来的生活圈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是,我找不到家的感觉了!没有“丈夫”,儿女也不在身边,仿佛孤零零的游魂,在茫然中飘浮,始终落不到地面……
十几天,仿佛一个世纪!那种家的温馨,家的氛围,是那样亲切而遥远……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复婚——我不可能再爱他。我留恋的,只是那种家的温暖,还有对孩子的牵挂……
我也不敢再去找洪涛——大平的这一招很毒。一个我深爱的男人,却不能再爱!我不想害了他,同时毁了自己!
前夫和情人,一个我不再爱,一个我不能爱……
离婚了,我并没有得到什么?却失去了整个世界……
那一天,过了半个月,该我来看孩子。
大平发疯地打儿子,打得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口里不住地骂:“野种!野种!”
孩子的惨叫声撕心裂肺,无助地望着我。
“虎毒不食子!”不,他不是虎!是一匹恶狼!
我该做点什么了,为了十岁的儿子!
我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对准大平的喉咙就是一刀。
他放开掐儿子颈项的双手,转过身来,右手护住右颈项。既震惊,又茫然——绵羊竟敢反抗狼!
有了第一刀,我什么顾忌也没有了。不能让儿子惨死在面前!
一刀,一刀,又一刀!
他没有反抗,就倒下去了,像一块门板。“啪”的一声,只说了一个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