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场,垛好垛,蝶拉猴出的没有数”。每年麦收后,老家的大人小孩都会念叨着这句话。“蝶拉猴”就是蝉出土前的幼虫。老家的人们每逢这是都会捉来食用,只是这“打完场,垛好垛”,说的是收麦子的过程。
80年代初期,农民分到土地,生产的热情高涨,特别是农忙季节,更是如此。我对小学的时候,每年除了暑假和寒假外,还有两个假期,分别是“麦假”和“秋忙假”。刚刚从生产队分来的土地,成了每家的宝贝疙瘩,精耕细作,除草浇水,一点都不马虎,“人勤地不懒”,这土地也很厚道,不管是春季的小麦,还是秋季的玉米大豆,累的庄稼人汗流浃背,乐的庄稼人合不拢嘴。特别是麦收季节,“芒种前后,收麦种豆”,这时候不仅是抢收,还要腾出地来抢种。
刚承包到户的收麦子,依然保留着人力和牲畜劳作的方式。收麦的程序,从麦子成熟前一个星期就开始了。先在自家的地里选一个地势高,又宽敞通风的地方,用手连根拔起麦子,再收拾干净杂草,平整土地,洒上一点水,用铁粑再次整平,然后用牛拉着石碾子,在上面一遍一遍的压实,晒干后就可以作为场用来打麦子了,这个过程我们叫“按场”农耕的时代,永远有讲不完的故事,有泪水也有欢笑。收麦子的过程也是如此,在我的记忆里,这打麦场的环节还是印象最深刻的。
我家的地和本家的圣德哥紧挨着,每年都是我们两家在一起做麦场共用,每次打场都是两家合作完成。“按场”的程序大多由圣德哥完成,圣德哥长得高高身材,魁梧健壮,黝黑的脸上刻满风吹日晒的痕迹,有点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玉厚,只是比孙玉厚要乐观的多。也就是他的客观性格,才能演绎出农耕时代农民的经典形象。地里收来的麦子拉到场里,平摊成一个大大的圆形,打场用的工具也是原始的,牛,石磙,硓石。圣德哥负责牵着撇绳指引着牛,在铺满麦秸的场上一圈一圈的转,他转的是小圈,牛转的是大圈,其他人就等在旁边,直到石磙把所有的麦秸都压过一遍,这一遍下来至少也要四十分钟,其他人会一起动手,用叉子把麦秸翻过来,接着再继续压,这样至少要三四遍。芒种前后已经是绿树成荫的初夏,当打到第二遍,第三遍时,圣德哥会高扯着嗓门吆喝着,或是唱起一两句戏曲里的经典台词,已去除持续转圈带来的疲劳和瞌睡,远处也有其他人家打场,也会传来同样的吆喝,亦或是同样唱腔,同样的台词,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这里才是中国最好的声音,至少应该是中国农村最好的声音,勤劳的庄稼人大多是不善言辞的,却会在此时欢声笑语,大人们的说笑,孩子们的戏耍,从沉甸甸的麦穗摊在场上起,一直到饱满的麦子装到口袋里,拉回家储存在粮缸里,再把麦草垛起来,小底,大肚子,圆圆的顶部,就像是童话世界里的蘑菇屋,用湿泥在顶上压实封严,就这样老牛一年的粗粮也有了。
童年是欢乐的,农家孩子的童年,是野地里烧红薯,打麦场上翻跟头,亦或是池塘边上捉青蛙,老屋檐下掏鸟窝,这种欢乐是中国农耕文化特有的,是刻在弄家人记忆深处的,不管将来走到何处,故乡的云都会从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升起,带不走,抹不去。
“打完场,垛完垛,蝶拉猴出的没有数”。今年麦忙时想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