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瓶儿是一家开张不久的小酒馆,就在上杭路与大田路交口处,十多平米的店面,小猫看店。
小猫是我2011年刚来青岛时认识的,彼时她在陈哲的咖啡店——有间咖啡,做唯一一名咖啡师。印象里第一次见她,就冲着我笑。包着头巾,圆圆的脸蛋,中等个子,麻利地擦拭桌椅,为我做了一杯卡布。
2011
年的很多个夏夜,位于东海东路的有间咖啡里,常有陈哲组织的城市读书会。每次一位主讲嘉宾,带着他或她的旅行见闻,在能容纳20人左右的空间里,面对放着幻灯片的屏幕娓娓道来。记得由宾讲过他在新疆塔城的故事,如今他到北京做出版社美编了。貌似青岛广电的播音员、也是陈哲的朋友,来讲过远赴西藏的经历。
毕业于中国海洋大学的陈哲,外表黑瘦,他讲过骧家团队去贵州支教的故事。骧家,是陈哲和许明刚、李承鹏等人对自己团队的命名。2011年第一次在有间咖啡见陈哲,他告诉我,“理想、情义、才学、大爱”是骧家的四张牌。符合这四个词所蕴含的价值观的人,便可以是骧家的朋友。
那一年,我从西安交大来到青岛,平日除了去“我们书店”淘书,很多个夜晚就乘11路车,从青岛大学正门直达极地海洋世界,再步行到“有间咖啡”。这家店,是陈哲的朋友转手给他经营的,那时的百度地图不准确,还能搜索到另一地址的“有间咖啡”。
我叫陈哲为阿哲,朋友们也这么称呼他。小猫在阿哲的店里做咖啡师一段时间后离开,接着是小庄。小猫去了哪里,我问过很多人,都说不知道。渐渐地,我忘记了她。那一年,我初来青岛,夜里在青大的操场跑10圈以上,体重成功从230斤降至190斤。我带来从西安买的白色木吉他,跟着陈哲学了起来。青岛大学研究生处主办一本《青大研究生》,因管理原因中断,我自告奋勇接了下来,一做就是两年,出了三期杂志。
时间一晃,就到了2014年。五月的一天,青岛见闻演讲会第二次活动在八大关一幢楼里举行。我正在QQ群里和见闻的创办人赵哥聊,忽然有人问,“韩松也在啊?”我还分不清是谁,就随口应了一句。待我在现场坐定不久,小猫出现了。说实话,现在的我已记不得2011年时她的样子,可我知道就是认得她。“我们在陈哲的咖啡店见过”,一语点醒梦中人。
演讲开始前,我已得知小猫这两年的大部分时间,辗转于成都的几家公司,积累了一些资本后,终于回青岛开了这家“九瓶儿”啤酒屋。第二天,我就来到她的店了。一只歪倒的和一只竖立的啤酒瓶形状的霓虹摆在门头,略小的门脸,墙上挂着从淘宝买来的招贴画,多种比利时啤酒在架子上依次排开。一杯啤酒之后,我脸红了。
第二次来小猫的店,她对我说,店里的生意并不好。时常冷冷清清,偶尔人多。“我厌倦了坐办公室的生活”,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窗外。能听出来的笑意之下,埋着太多为了理想努力过的叹息。然而,小猫是乐观的,她从不在朋友面前表示不安,即便有,也是玩笑话。
那天夜里我在杂志社走版,很晚了才下班。“我们去吃点儿宵夜吧”,到小猫店里坐下不久,她和一位同在的大男孩就邀我去老杰克酒吧。我们点了不同的鸡尾酒,搭配面包吃下肚。走出昏暗的老杰克,不远处就是野馄饨。
“
为什么叫野馄饨呢?”小猫不答,大男孩说青岛都这么叫,路边摊的意思。的确,在青岛夜里不见路边有卖安徽板面或山西刀削面的,馄饨和烤肉摊倒很常见。一般还有扎啤搭配,那夜我们没有再喝。
我一个人吃完后离开他俩,晃晃悠悠走到书城后面,远远地瞅见小猫和大男孩跟在后面,见我看他们就停止说笑。我走到ATM机取了现金,他俩也过来了。“你们这是……”长吁一口气,大家哈哈笑了起来,还是在一起好。
我这三年在青岛的研究生生活就要画上句号,学术研究中并未有很深刻的记忆,然而近来,每当夜幕降临,我会反思自己,会想起那些依旧朝向内心理想道路的年轻朋友。即便一个人在宿舍枯坐,也能说服自己静下来看书。
有间咖啡后来还是没有了,陈哲的城市读书会也没有了,但骧家还在,吉他弹唱还在,“理想、情义、才学、大爱”一直都在。从一家咖啡馆的聚合,到如今散入天涯海角,阿哲的朋友们都有一种情怀在,那些旧日的欢愉,正如小猫所具有的,如我身边坚持理想的朋友们所具有的那般,会永远保有年轻的温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