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赛人之所以加了引号,是因为本文所要讨论的这群人,形似吉普赛人,实则大不相同。
吉普赛人给人一种闲散、无根的印象,似乎一直在流浪,流浪了数千年。为什么流浪?他们来自哪里?
据考证,大约公元前六世纪左右,吉普赛人(彼时叫罗姆人)难以忍受欧洲入侵者在印度施行的种姓制度压迫,自印度西北部开伯尔山口逃离故土,一直向西、向西,去寻找自由,寻找没有种姓压迫的乐土。
所到之处,无论是中亚、西亚、东欧、西欧,乃至美洲,他们努力尝试融入当地,然而却因文化、习性等多种原因,始终无法真正扎根他乡,而故乡又已被新印度人占领,再也无法回去。于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就一代又一代,乘着大篷车,在世界各地无尽地流浪。
如今,在欧洲、美洲等地,仍有一千多万吉普赛人,他们大多从事艺术、杂耍、占卜、解梦等等行当,成为世界民族和文化史中的独特现象。
由于希腊、西班牙、英国等国语言发音的不同,波西米亚人、茨岗人、吉普赛人实际指的是同一群体。
并非所有的吉普赛人都在流浪。有些拥有了固定工作和住所,相对稳定下来,渐渐失去了吉普赛人的外在特征。但是,大多数吉普赛人终身难以脱离游历流浪的生涯。
概因为,吉普赛人有很深的故土情节,且其所游历之处,大多是人烟稠密所在,很难接纳外来群体。
这一点与我们这个民族有很大不同。中华民族历史上多次遭遇外族的入侵。但是我们没有离开故土去别处流浪,而是奋起抗争。要么同化了对方,要么就死磕到底将入侵者赶出去。正是因为我们这个民族在面对外来侵略者时的勇毅不屈,才为世世代代的子孙留下这块得天独厚的宝地,才没有让我们在异乡流浪。
而今天所说的城市“吉普赛”,是指那些在施工区域暂时居住的农民工。
中国的建筑业,基层施工人员主要由农民工组成。这是几十年来城乡结合的一种独特现象。
如今的农村,绝大多数男女劳力靠外出打工挣钱。对他们来说,其实不出去打工,靠着自己家里几分地,再在当地找个工资微薄的工作,也可以维持生活。
但是,农村子女结婚是需要彩礼的,房子、车子基本是标配。而这些,必须要靠两口子常年累月的外出打工才能做到。
于是,女的去工厂,去洗脚、去按摩,或者就跟随自己男人去工地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能吃苦的男人们则相当比例投身到了建筑业中。
当下的行情,一般说来,泥瓦工、钢筋绑扎工、管道敷设工等能挣到每天两三百元,木工等技术性高些的工种能挣到四五百一天。如果包活的话,因为劳动强度更大,收入也水涨船高,一天能挣上千把块钱。
农民工兄弟战高温斗酷暑,出着大力,流着大汗,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每年能拿回家几万块钱,慢慢积攒下来,逐渐就把子女的嫁娶大事办妥了。
可是,女儿出嫁了,儿子娶上媳妇了,这些农民工依然不能告老还乡,还要继续在工地上打拼,为孙子的零花钱、学费努力,为自己的养老攒钱,一直干到干不动为止。
有些农民工在靠近家的区域找活,可以每天骑着摩托车、电动车往返,基本上属于上班一族。
更多的农民工必须随着项目的变换,不停地在各个城市流动游历。
他们往往集体出动,一个村的结伴在同一个建筑队打工,大多还带着家眷或者女性打工者同行,因为,工地上要设置流动食堂,这些女眷们就有了用武之地。
他们在工地旁,或者就在人行道上支起可装卸钢板箱房,多人挤在一个箱房里,甚至还夹杂着女打工者。各种体味、声音在相对密闭的铁房子里来回流动。
他们用超大型塑料水箱取水用水,俨然就是城市中的流浪者、吉普赛人。
这是我下班途中拍摄的他们的生活环境,由此可见他们生活的一斑。
之所以说他们与正宗的吉普赛人形似而神不似,是因为他们只是为钱而流浪,都有自己家,自己的故土。他们流浪的目的是回家。而欧洲的美洲的那些吉普赛人,就只是流浪而已,他们无家可归。
是的,为生活所迫,他们在流浪。可是,我们这些城市中的人难道就不流浪吗?
城市中的居民,有些是原住民,但即使这些原住民,其祖上也大多是从别处移居而来。
而非原住民,大多是通过考学、投资等途径从家乡来到了所在城市。有些买了房,有些长期租房,他们的心中可能都保留着一个故土梦,即使在新的城市稳定下来,心未必就能稳住留住。
本质上来说,城里的居民都是流浪者吉普赛人。
广义上来说,人都是流浪者。
更高维度上来说,人类就是这个星球上的流浪者,宇宙中的吉普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