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纳粮,自古以来在农民意识中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直到2006年1月1日,国家完全取消了农业税,在中华大地上延续了2000多年的农业税才成为历史。小时候,每年夏天,除了带来冰凉一季的绿豆雪条留在记忆里外,记忆中最深刻的无疑是母亲挑着一担担稻谷翻山越岭到镇上的粮食收购站缴纳公粮的情形。
稻谷刚刚晒干,还带着阳光的余温,家家户户就在为缴纳公粮筹备着。大队的通知就是命令,没有那家不自觉的。当时村里还没有通公路,只有一条小小的机耕道连通外面。在离村两三里地的大队后山上有一条可以勉强行驶卡车的土路,那是农场运输肥料种植橡胶的通道。有些年份,粮食收购站会安排东风大卡车到大队集中收公粮,但大多数情况下要农民自己肩挑背扛或用“大辘九”(手推车)送到镇上的粮食收购站。
每户要交的公粮占去当造收成的一半,足足有几百斤,需在村镇之间往返三四趟。缴粮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就把要精选过的稻谷装进一个个的蛇皮袋,整整齐齐摆在偏厅里。当天,母亲会早早起床煮上一锅粥,就着萝卜干或黄瓜条,麻利吃上一碗,挑起100多斤重的稻谷就往镇上赶,免得去迟要排队耽误了下一趟的时间。天微微亮,天穹里星月的踪迹依稀可辨,母亲挑着担子走在前头,我和姐姐跟在后头,细小的山道坑坑洼洼、弯弯曲曲。从村里到镇上需翻过两座大山,对于这片荒山野岭,虽然平时趁墟时早已走过无数遍,但时间太早,路上的行人特别少,除了唧唧啾啾虫鸣,四处静悄悄的。走在路上,内心还是会发憷。偶尔路过一座新坟,当看到坟头上插着的招魂幡随风晃动或看到路边散落着的纸钱时,内心更是紧张得要命。此时,我们仨往往通过大声说话来驱逐心中的恐惧,并以最快的脚步走过这一段山路。
收粮的干部素来对农户挑来的稻谷审核特别严格,要完全晒干,不能混有沙子、不能混有干瘪的谷胚,他们会用风柜一轮轮对稻谷进行筛选,滤去杂质。那时的农民特别老实,掺假短斤的事少至又少。等交完一担,匆匆往家里赶时,这时山路上缴粮的人已汇出了运粮的队伍。上午两趟,下午两趟,到完成最后一趟任务赶回到家里时,各家各户早已亮起朦胧灯火。交完了公粮,完成了天经地义的事,心里也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