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你真像调皮的孩子。仗着自己的永恒,随性左右别人的人生。
看你化身画家,一手执画笔,一手托染缸。墨染的缸却盛满凄凉的白,触目惊心。可你却毫不在意,大笔一挥,转瞬青丝成白雪。终了,还假惺惺地感叹:是谁,衰鬓先斑,白头搔短?
对你这种虚伪的做派,我真是厌恶到极点,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肆意玩弄
玩性大发的你又化身剑客,一手摆起式,一手持利剑。无情的冷兵器泛着刺目的光,胆战心惊。可你却似不知般,剑花一舞,刹那芳华弹指老。末了,还不忘感叹:又是谁,颜色故,憔悴损?
时光残忍,我是知道的。你看你带走了如瀑的青丝,带走了如瞬华的容颜,更带走了我念念不忘的童年。只是纵然万般了不得的你,带走的也只是童年,而带不走记忆。这大概是与你周旋时,我唯一小胜的地方。
记忆中,小时候的我喜欢看外婆纳鞋底。一针一线,密密匝匝地把爱缝满我整个童年。
一个小土豆,一根筷子插在上面,就是一个简易的转轴。一圈一圈把细细的棉线搓成火柴粗细的纳鞋线。直至土豆变得干瘪,筷子磨出印痕,它们就以残破的身躯结束了与时光周旋的使命。可印象中它们的样子依然清晰。不仅是因为这是爱的徽章,更是因为它们像极了外婆满是皱纹的脸和布满裂痕的手。
那时,调皮的我总是偷偷摘下外婆挂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架在自己的耳朵上,背着手,装着老学究的样子,一本正经,却因眼前模糊而跌磕磕绊绊,逗得外婆更是多了几道笑纹。或是取下外婆的顶针带着自己手上,然后喜滋滋地炫耀我的新戒指。每到这时,外婆总是乐呵呵地捉住我的手说:“等小孙女以后嫁人了,外婆送你一个更漂亮的戒指。”只是那笑容却有些奇怪。年少时不懂,现在却是懂了。外婆是怕在与时光周旋的过程中败下阵来,没法亲眼看到穿上嫁衣的我啊。
如今外婆年年不如一年的身体,让我担心我是否太晚读懂她笑容里的苦涩。每每通话,外婆压抑的咳嗽声和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都让我心疼到想哭。
时光,你看你多厉害啊,这样轻易地就左右我们的人生。我对你有多不满,可是,亲爱的,我不敢再与你周旋,只能在心中默默许愿:时光别催,请给我多些时间;时光别闹,请让外婆少些痛苦。
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回去看望外婆时,央求她再给我做双布鞋。外婆虽抱怨着愈加昏花的双眼和不再灵活的手指,却还是笑着应下:“那做双黑色的吧。”“不要,我要红色!”“都多大了,还穿红色的。”然后,外婆笑,我也笑。没什么特别,就是突然想起觉得温暖。
时光残忍却也温柔。在与你周旋时,虽然我总是处于下风,但你仍然在不经意间赠与我足以温暖一生的礼物。
那么,时光请再给我多些温柔,好吗?让我回到回忆里,回忆里的外婆轻轻地拍着手,为扎着小辫、穿着红布鞋欢快起舞的我打着节拍。那时,阳光正好,情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