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在拯救和治愈小时候的那个自己!”
脑子里出现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那个改变我人生选择的小姐姐。
几年前,我刚毕业不久,进了一家个人工作室的杂志社,老板是一个爱好文字的年轻人,那几年房市行情不错,老板积攒了一笔小财富,拿着一笔小钱,开了杂志社。
随后,找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同“小打小闹”的做一些文字相关的工作。
我就这样第一次接触到“人物专访”的工作。
毫无采访经验的我,最开始就是看着、听着、学着、写着……
后来,就开始了采写。
一路走来,还算顺利,即便也有些啼笑皆非的场面,倒也还是稳得住,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切都抱着体验、尝试、探索的心态,因此,并不会去刻意地牢记不开心的画面。
在采写的路上,这个小姐姐,让我印象深刻。
她,小小的个子,却总会让我感觉到莫名的、巨大的能量。
那个黄昏,夕阳缓缓坠落,隐入山后,我们握手后,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每每想起,我总是相信她会越来越好,如同坚信一路走来的自己会越来越好。
她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会和她的慧妈妈更快乐的生活,会大胆勇敢的做自己,会大方坦然的面对这个世界。
我至今都还记得在访谈的最后十几分钟,那个让我震撼的“故事彩蛋”。
“彩蛋”砸中了我的心脏,触动心弦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埋下了一颗“与命运抗争”的种子,置之死地而后生,是生根发芽的养分。
我问完了采访提纲的所有问题,从我们的对话中,我总觉得差了点儿写稿的触发点,少了对她回答的共鸣与共情,那么,这篇稿子,或许我们都不会满意。
我试图询问她一些关于提纲之外的问题,她似乎知晓了我的意图,便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片刻的无措后,便是深深的震撼。
她活着出生,源于一场“意外”。
村里有老人说:“这孩子命苦!”
村里还有老人说:“这孩子命大!”
“命苦之说”源于她的性别,女娃娃,在那个重男轻女的社会,一开始就奠定了沉重而艰难的悲剧色彩。
“命大之说”源于她的坚韧,本应该是死胎的她,离开母体却还活着,或许她用“一口气”表达被舍弃的不甘,又或许她用一生的幸运与阎王爷做了一次赌注。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为她还“活着”而惊叹不已。
包括生她的人,以及接生她的人。
那两个迎接她来这个世界的人,把她的活着当成一次“意外”。
“命不该绝,一个丫头,命这样硬,怕是克亲人……”村里有人总是这样传着。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喉咙哽咽,鼻头酸涩,眼角湿润。
因为,小时候的我,也曾被亲近之人,用最恶劣的语言伤害过,那样的伤害,或许一生都无法忘怀,记忆的每一次回溯,必然都带着见血的伤痕,所以,她的故事,总让我共情至深。
“我也想过死去,从小到大,家里人的一言一行,都让我觉得自己不配,不配得到爱,不配拥有自己的东西,不配表达自己观点,不配保留自己的性格……甚至,不配呼吸,不配活着。”她这样说道。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很平静,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讲述者,讲述着一个不相干的人,说着一段不相干的话。
“可是,我又凭什么放弃自己的生命呢,虽然不被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但是,阴沟里的虫子,尚且都有仰望星空的权利。我活生生一个人,总有我的一席之地。”接着,她又这样说着。
命运蹂躏下的她,遭受着无尽的苛待!
她却在蹂躏与苛待中,绝处逢生,找到了活下去,逃出去的信念。
她说,村里有个老寡妇,是唯一一个待她和善的人,比自己的家人还要和善。
或许,是同病相怜,她与老寡妇成了忘年交,每次做完家务活,总会去看看老寡妇,听听老寡妇的唠叨,也在那个时刻,才觉着自己是个小孩子,是个需要大人庇护、爱护的小孩子。
老寡妇虽然才五十多岁,但是头发全白,走路也总是佝偻着身子,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
她心目中是把老寡妇当作自己的奶奶一样亲近。
她没有同龄的伙伴,因为一个“命硬克人”的谣言,在村里,她被当作“瘟疫”一样,同龄的人,都被家里大人嘱咐要避而远之。
老寡妇,成了她最亲近、最靠谱的玩伴。
老寡妇让她好好读书,争取走出那个地方,去更大的地方生存,讨生活。
她一直牢牢记着。
虽然,她并没有读书的机会,可她每一次都在用尽全力争取。
后来,她上了小学,在要上中学的时候,那个带着全家期望的弟弟出生了。
家里人以各种困难的理由,让她放弃上学,外出打工。
她第一次以生命为筹码,与家人抗争。
可是,她也知道,这条命,在家人面前,不值钱,更谈不上筹码。
毫无意外,一场抗争,换来的是谩骂和殴打。
讲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讲着。
“那个冬天,很冷,我光着脚,被推到屋外罚站,到了晚上睡觉,屋里一个人都没来叫我,我拖着青紫麻木的双腿,去推门,发现落了锁,我进不去,我知道他们没睡,因为我听到了那个人哄弟弟的声音,那声音真温柔啊,原来,那样的嘴脸,也能发出那样温和的声音啊……”她微微低着头说着。
后来,她跟着老寡妇一起生活了,改了自己的姓,老寡妇成了自己的监护人。
从此,“慧姨”成为“慧妈妈”。
她说跟着慧妈妈生活的那几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
没有谩骂和殴打,没有诋毁和污蔑,让她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再后来,慧妈妈带着所有的家当,陪她去镇上、县里上学……
就这样,两人从同病相怜到相依为命。
当她知道了慧妈妈如何把自己从那个家里拯救出来,悄悄哭了很久,直到慧妈妈轻声对她说:“孩子啊,我也是见到你后,才知道,我是在竭尽全力拯救和治愈小时候的自己,所以,不要觉得难过,不要觉得不配,人与人之间,是缘分,也是救赎!”
访谈结束,故事未完,那时候的我,虽然涉世未深,但也知道,一个结痂的伤疤,揭开太久,也会流血,也会很疼,便在握手道别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并无比真诚和认真地说:“你值得,你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
她微笑地回答说:“嗯,我们都值得,被命运蹂躏和被亲人苛待的所有人,都值得这世间的赞美,都配得上这世间的美好……”
故事未完,不待续了!
共鸣之情,伤感!
共情之人,伤心!
周一,安好!
祝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