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
麦地
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的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海子《答复》
从海边到内陆,从起伏的丘陵到平铺而出的茫茫平原,回老家的路,只有一百多公里,但却像是两个世界的穿梭。
端午烈阳的炙热与金黄的麦浪一起迎面涌来,连绵的麦地,大都已经熟尽,偶而残存的几丝绿色,也赶在这场热烈得成熟中快速地消退。
麦子,又熟了。
已有多年不曾在麦收的时节回乡,可那些麦地,却总是年复一年的按时成熟,哪怕村子里耕种它们的人越来越少,哪怕人们对待它们的丰收时已不再如从前般庄重。
可那些麦地,不管是谁家的,不管主人是懒惰还是勤劳,它们总像是商量好一样,在一个固定的时节,挑几个晴朗的好日子,快速地变黄、变干,像一场壮烈的集体献祭,用一次生命轮回的终结,迎接一场盛大的丰收。
轰鸣的收割机,在村庄不同的地方,穿梭在同样的麦地中。麦子一片片倒下、破碎,最后,麦粒被收回晾晒,其余部分则都被遗弃在它们曾经站立生长的土地上。
那些麦子的主人,就在这一场热烈的献祭里,被难掩的喜悦包围,他们佝偻着脊背站在太阳下,阳光照在黝黑粗糙的脸上,将那些喜悦映射而出,质朴又灼热。
从播种到收获,等待了四个季节,遍历了风霜雨雪,才有了这一次短暂的丰收,可即便如此,这片曾经养活了许多代人的土地,在过去了许多年之后,也仍然只是刚刚养活这一代人而已。
懵懂的少年时,每次麦收总是无端的喜悦,热切的盼望。那些年月里,麦熟的时节,远行的人要归乡,上班的人会放假,所有人都将手里的事情放下,早早的收拾好麦场,磨快了镰刀,邻里话着家常,一起数着日子等待一场收获。
而今,在世间行了半生,走过了许多路,见过了许多事,再回到这片土地上时,却没了面对丰收时的喜悦。那些金黄的麦芒和阳光下黝黑的憨笑,像城市的灯红酒绿一样,让我的心隐隐刺痛。我想去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这片土地,一旦走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何况,我已离开了这么多年,它的丰收,或许早已与我无关了。
回到家时,父亲已将麦子收完卖掉了,我没有赶上自己家的麦收。
邻居将刚收回的麦子倒在路边晾晒,我上前寒暄几句,随手抓起了一把,夸赞的说:你家麦子真不错,个头饱满,只是略有些湿,不过这几天天气很好,晒个一两天,就能归仓了。
邻居一边笑着,一边更卖力的收拾着他的麦子。我安静的看着这一切,思绪却早已循着麦粒的味道,穿过多年的风霜,在许多次的丰收里,努力寻找着那一片,只属于我的麦田······